长安召(1 / 2)

“妙妙,等下回家不许乱说话,尤其是在你娘和我娘面前!不然以后我再也不带你玩了,听见没有?”

云安牵着个小女孩走在樊城的街道上,前面不远就到柳宅。她一路叮嘱,说了不下十遍,听得女孩都烦了,直撇嘴:

“小姑姑,你怎么比我娘还唠叨?我知道啦,知道啦!”

原来,这个叫妙妙的小丫头就是裴端与朱氏的长女裴妙,今年不过十岁,是随朱氏从襄阳来探望的。裴妙得朱氏端正教导,自幼尊敬柳氏母女,如今便更融洽。

裴妙生性乖巧,与云安这活泼不拘的性子一亲近,也沾染了几分。于是朱氏陪伴柳氏的辰光,云安便带着裴妙四处戏耍,上山下水,登高爬树,没有一日是安静的。

转至柳宅门首的横街,云安停下脚步,帮裴妙整理衣裳,掸去灰尘,一面还在重复叮嘱。小丫头无奈至极,只得堵住两只耳朵,可眼睛偶一瞥,却发现了些许异常,忙推起云安,道:

“姑姑快看,家门前站的是什么人?”

云安这才抬头,果见家门前守着几个衣着统一、身形魁梧的男人,而柳家原本的门吏倒挤得靠边了。她想了想,觉得该是官家的人,大约是裴宪的同僚到访。

不多在意,云安照常牵着裴妙回了家,可才到门楼间,又见钟娘匆匆跑来,不等她问,慌忙就道:

“小娘子可回来了!府里来了贵客,是太子殿下的人,说是要接娘子和家君、夫人一同到长安去呢。”

短短的话里实在包含了许多大事,云安睁圆了眼睛愣了半晌,才被裴妙唤了回来。小丫头不知缘故,她却通透:

“妙妙先跟钟娘回房,姑姑有事要办。”

一并留下话和人,云安直往中堂而去,中堂廊下亦有卫士,见她来了,都避让了几步。她稍作停顿,先从纱窗观望,除了父母,堂内还有两人,都是熟人,一个许延,一个阿奴。

而这二位熟人却并未让云安感到轻松。

“阿爹,阿娘。”按捺心绪,云安大大方方进了门,与父母见礼之后也向那二人略作致意,“我都听钟娘说了,许医官和阿奴侍卫是奉太子之命而来。”

裴宪与柳氏相望一眼,三分意外,却有七分滞涩,似乎不愿云安这时出现。柳氏揽住女儿,轻声道:“万事自有爹娘做主,别怕。”

云安对母亲一笑,其实心里比父母更明白。

“许久不见,云娘子神气俱佳,想必早已痊愈。”许延与阿奴上前还礼,只是阿奴不比许延亲和,默默拱手,就站在许延身后。

“当日若无许医官,我早就没命了,都是许医官的功劳。”云安摇了摇头,眼里既有感激,也带着忖度,“然则,太子殿下是要我们即刻动身么?”

许延笑道:“自然不是,只请府上准备着,一切妥当后再启程。”

云安颔首,想这两人只是受命办差,并无取决之权,便要请他们暂去安歇,可脑中一闪,又问:“那太子殿下为何要如此做?”

这话说得云安自己心头发颤,是带着冲动的——这其实不是问,而不过是求证,求证那个近乎于真的猜测。

许延不答,似有难言之处,目光转向堂上的裴宪。裴宪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唤来白肃引路,又亲自延请二人出了中堂。

云安原地看着,又回望母亲神色,心底的猜测又添了一重疑影:“阿娘,我回来之前,你们还说了什么?”

柳氏扶住女儿两臂,眼波转动,却是一叹:“云儿,你与太子的故交,就只是故交吗?”

云安答不上来,喉中咽了咽。她与李珩的交集虽不多,但牵连却很深,也都是她不能做主的。便换言之,李珩于她只是故交,而她于李珩,却并不止。

“阿娘,他们究竟还说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女儿的急切让柳氏更加不安,正要开言,裴宪回来了。他走到柳氏身侧,却是以怜恤的目光看向云安:

“云儿,先前你问爹关于太子的事,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心意了?方才他们虽未明示,却叫我和你娘备好你的生辰函。此去长安,可当真不是小事啊。”

生辰函是男女议婚所用。

“我……我大约是知道的,可是从来没想过会变成真的。”云安不觉顿步,心头仿若坠着巨石。她没想过此事成真,更没想过在这样的情状下为父母所知。

她又想,李珩怎么忽然就成了太子呢?而当时她与父母皆在洛阳,李珩却只字不提。这其中又有何玄机?

她以为啊,离开洛阳,也就是斩断了一切或虚或实的东西。

柳氏叹声,看了眼裴宪,无奈道:“也是我未留心,云儿落难,我只以为都是王妃的襄助,太子也是看在夫妻之情的份上。如今,长安不得不去,也只有去了才好再做计较。”

云安也知事不可违,不言,强笑。

……

许延与阿奴被安置在西厢小院,稍用饮馔之后就坐在廊庑下息肩,天光一碧,时有微风。

“连日赶路,你不累?去房里歇着,有事我来应承。”

原本无话,阿奴忽用身携的长剑顶了顶许延。许延正背靠廊柱闭目冥想,忽被打搅,轻哼了声,抱臂转身,不与阿奴面对。阿奴皱眉摇头,又追问:

“你去不去?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原是阿奴先来招惹,又说这话,许延不服,回头瞪了一眼:“你说话便说话,还拿剑戳我,万一伤了我呢?很疼的!”

这话反更孩子气了,阿奴忍俊不禁,将长剑举到阿奴眼前:“套着剑鞘呢,怎会伤人?就算伤了,凭你妙手,什么伤医不好?男子汉大丈夫,学什么娇贵呢!”

许延听了直咂嘴,既是不服,又颇是任诞:“谁说男子就一定要像你这般?斯文矜持才是君子之风。再说了,你整日舞刀弄剑,也必得有我这样细心的人来照顾你,你就知足吧!”

阿奴还是笑,看着摇头晃脑的许延,心头涌出阵阵暖意。

他们都是自幼跟随李珩的,相识已近二十年。阿奴略长半岁,性情沉稳,而许延虽则精于术业,但私下的为人却是很活泼的。因而,二人既是情谊深厚的兄弟,又是性情互补的伙伴,更兼一文一武,堪作李珩的左膀右臂。

“对了,我一直有个担心。”说笑着,许延忽然转了神色,将身挪近,带着几分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