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初登太子位,朝中局势未稳,奸党亦未肃清,便这么急着来接云娘子,要纳新人,会不会节外生枝呢?朝中那些大臣,尤其是历经二三朝的老臣,口诛笔伐的功力可是不浅呢!”
阿奴常年近身护卫,比许延更了解李珩的心意,而朝堂之事,他也早就虑到了。
“殿下将来登临宝位,也必会按制遴选嫔妃,聘纳新人并不算什么。眼下时机不对,殿下未必不知。只是这位云娘子早是殿下心仪之人,他急于相见,也是人之常情。”
许延听来点头,多少也能体会:“当日云娘子受难,我便瞧出来了,殿下常年经营大事,几曾分心女子?那般着急慌乱,便是对太子妃也没有过。可是,太子妃与云娘子是亲姊妹,不知道太子妃作何感想,这韦家的事也是一团乱麻。”
“我说你像个孩子,你就越发口无遮拦。”阿奴摇头一笑,抬手拍了拍许延的肩膀,“那些老臣还没议论殿下的家事,你倒先说起来了,就算私下里,也该注意些。左右也不是你我能干涉的,我们只要尽心侍奉殿下就好。”
许延这才觉得失言,挑眉捂嘴,僵硬地将脸调转了一侧。
二人至此不再多言,还像原先那般各自静坐。然则小院清静,却并非完全没有波澜,院门下,梨树旁,云安已然久立。
她是想来探问详情的,可才至门首,暖风却吹来了许延和阿奴的话音。而这几句虽是他们的忧虑,却无意地点拨了云安。
长安非去不可,路却非止一条。
……
两旬之后,云安与父母一道踏上了进京之路。长安比洛阳略远些,还是行水路,却要转过多条河道,最快也要四五十天。
云安自然不急,每日还愉快得很,见那阿奴负责护卫,不大说话,便渐渐与许延混熟了。她也发现,许延的医术与他的性情极有反差,无事就爱笑爱玩,沉浸其中还有几分傻气。
这便正中了云安下怀。
一日午后,许延躺在船头吹风,两手垫在脑下,翘着腿,真是无限悠哉。云安早摸准了许延的习惯,悄悄走近,在他身侧盘坐,然后歪着身子,故意对其耳畔大喊:“许延!”
水波漾荡,熏风微拂,许延近乎是睡着了的,猛被一惊,浑身激灵,一下就弹坐起来,还不辨发生了什么,两眼发直。
云安见状捧腹大笑,推搡了一把:“快醒醒吧!是我!哈哈……”
许延惊魂甫定,抚着自己胸脯,满脸委屈:“我哪里得罪你了?这可是船上,我一点水性也不懂,万一落水就完了!小娘子,你不能这样吓人的!”
“你不会水,我可是高手,不会见死不救的。”云安咬唇忍笑,瞧许延这万般惜命的样子,实在滑稽得很,“亏你还是个医家,治病救人,却如此胆小。”
“医家又不是神仙,也只有一条命嘛。”许延撇了撇嘴,这才整理衣襟端坐,“小娘子找我可有什么事?”
云安眼珠一转,只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找你闲叙两句。还不曾问你,为何太子让你一个医官跑来接人?”
“哦,这个啊。”许延舒了口气,两手捧着脸颊撑在膝上,“太子殿下担心娘子的伤情未愈,要我替你诊断定了再启程,这一路上也可以防万一,及时调治。”
云安听来缓缓点头,但这用意简单,她早就明白,不过是借口开场罢了。“殿下忙着朝政大事还能如此细心,我倒有些承受不起了。那殿下一向可好?他还交代了什么?”
“殿下自然比从前繁忙,但一向康健。别的也都是交代我们好好照料,务必护送娘子安然到京。”
见许延实诚,云安心中便放开了,又道:“昔日离别尚在洛阳,不曾想殿下忽然成了太子,其中一定发生了许多事吧?”
许延颔首:“事情太多了,殿下……”
“咳咳!”
就等着许延的解释,他也不曾防备,偏这时,二人身后传来几声干咳,生硬又刻意,刻意又及时。
是阿奴来了。
云安与许延前后站起来,许延只以为是凑巧,朝阿奴一笑:“你忙完了?”
阿奴不答,眼睛看向云安,略致一礼:“这里风大,娘子还是回舱房避一避吧,柳夫人也似乎在找娘子。”
既知阿奴出现得刻意,云安也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便只好作罢,还礼离去。
等云安进了舱房,阿奴才大步走到许延面前。许延见他脸色稍沉,抬手就放在了他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很好。”阿奴颇是无奈地推开许延的手,“倒是你,我若不来,你又口无遮拦了。”
许延直挠头,反思不解:“我也没说什么啊!”
阿奴叹了口气:“总之,关于殿下的事你不要多嘴,到了长安,殿下自会向云娘子解释。记住了吗?”
许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无意深究,一笑点头:“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省得你又拿剑戳我,我又打不过你。”
“那我还有几句你听不听?”阿奴抱起双臂,眼中含笑。
“什么?”
“要睡去屋里睡,船头顶风又临水,要是不小心滚下去,我怕来不及去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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