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文瑾很熟练的站在酒桌边就分配了几个人,把维克托送到小白的旅馆去,还有已经喝醉打胡乱说话的二狗也要弄回去,另外哪些人留下来在这边,哪些要跟着田螺哥回去餐馆,不能影响了那边的生意,分配得头头是道,那种以前只在陆文龙面前才指挥的气息,慢慢扩散开来,阿光等人更是带头大声答应,哗啦啦的就把人分散走了,让汤灿清很惊讶。
陆文龙已经不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在楼上看见好几部车一起离开,才回到卧室里面看着已经睡去的姑娘,楼下的哀乐跟弹唱班子轮流进行,人家专业人员有经验,会轮流上阵保证气氛一都在,连续三天三夜,周围的街坊邻居跟亲朋好友也拉开了场面坐了好几十桌打死人板板,也就是连天连夜的都有人在下面打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川渝地区就兴起这样的风格了,所以之前维克托才会觉得那么新鲜。
国人历来是把丧事当成喜事来办的,所以气氛也还算热烈,有个正常丧事的样子,可蜷缩在床上的姑娘,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陆文龙自己也喝了点酒,加上刚刚打斗过,有点兴奋,没有注意到入睡的姑娘有什么不同,自己洗漱一番,就下楼在灵堂里面扎了个熊势借着孝服的遮挡,自己在那练功,家属是要守夜的,看小虎牙的精神状态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他就来代替了。
谁知道,刚到下半夜,下面打牌的场面还正在红火的时候,就突然听见楼上一阵尖叫,吓得打牌的人差点拔腿就跑,陆文龙听见是杨淼淼的声音,跟也在打牌的小白等人挥挥手示意没事,自己就冲上去了。
推开虚掩的房门,小虎牙已经滚到了地上,靠在墙角瑟瑟发抖,苏文瑾之前帮她只是脱了外面的外套,现在拉着一床毛巾被靠在冰冷的墙角边惊慌失措:“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妈……我不是狐狸精,不是我……我没有水性杨花……”
看见冲进来的陆文龙,少女双眼有些茫然发直:“阿龙……阿龙,我没有犯贱……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勾搭过别人……”
哪里还是那个,轻巧走动在跳台上,藐视天下人,划破长空,跃出一片炫目跟斗的少女,只有一片恐惧跟自责充满心底,那种无助跟难以置信的神经质表露无遗。
也许就是她的神经太强大了,永远都在征战,绷得太紧,超越常人太多,当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来临的时候,满则盈……
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甚至已经崩溃!
陆文龙简直满心疼惜,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伸手揽住姑娘,好轻的感觉,轻轻的抱起来,口中哄小孩子一样:“不要怕,不要怕……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好好睡一觉就忘记了……”
少女依旧念念叨叨:“阿龙……我没有做过错事……真的,我跟我妈不一样,我不是我妈那样的……”
陆文龙眼泪都要下来了,使劲把姑娘抱在怀里,手上用劲,希望这样的力量能让她好受一点,杨淼淼顺着他这样的力气,却不由自主的缩成了一团,尽量把自己缩小一点,得益于她常年训练的身体韧性,真的变得好小,一个劲往陆文龙怀里钻:“做梦了……看见爸爸了……妈妈也在……”
陆文龙使劲咬牙,自己的鼻腔中忍不住已经开始狠狠的出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压抑那种不知道该如何发泄的情绪,恨么?说不上,恨谁呢?气么?更谈不上,这样的事情用气能解决?
那就只有怜惜吧,紧紧的抱着姑娘轻轻的拍打哄着,中途还到房间外面的走廊上栏杆边给下面的弟兄示意一下没事,顺便让少女感受一下外面还算有点热闹的人气儿,可杨淼淼就又再次陷入沉默了,除了伸出手在陆文龙的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胸膛,就一言不发了。
于是除了上厕所,陆文龙几乎就再也没有放开过姑娘,白天,杨淼淼精神状态稍好的时候,陆文龙会牵着她跪在灵堂前面,接受来自各方面的吊唁,毕竟她太有名,随着事情慢慢被公布出来,好心的市民来吊唁的不少,看稀奇看新鲜的更不少,所以陆文龙摆了两个灵堂,让余竹留了两个人把门,那种看起来面慈心善的才到里面来,算是给杨淼淼一个正面点的情绪,大帮的弟兄这几天更是吃住在这边,陆文龙要感谢,阿光小白满不在乎:“四嫂的事情,不都是大家的事情,能来的是有资格的,没能来的还在排队呢,何况这件事又不苦,好吃好喝,整天打牌,别提多开心了……嗯,办丧事就是要开心,倒是你,这些天就熬得有点过了。”
陆文龙只摇头,就不多说了。
一直到第四天,余竹带着人拿户口本什么的到市局办理了手续,从殡仪馆安排了冰棺在殡仪馆租用了一个大厅搞遗体告别仪式,陆文龙跟杨淼淼才见到了杨景行。
面色青白,就好像蜡做的一般,余竹带着黑纱,在陆文龙进来的时候轻声在他耳边:“已经做过处理了,四嫂可以看看……”
是的,陆文龙隔着透明棺材,能看见杨景行穿着衬衫西装,脖子右侧的颌骨下面填补了一个跟皮肤差不多颜色的东西,遮住了那个可怖的大洞,但是明显也不太精细,有明显的缝线之类,但也还看得过去。
换了一身黑衣的杨淼淼被陆文龙搀扶着,却出奇的没有太多情绪失常的行为,只是呆呆的看着,绝对没有那种扑上去痛哭流涕的样子,让陆文龙也省心不少。
苏文瑾跟汤灿清还有蒋琪这几天也过来了两次,看到有些呆呆的小虎牙,小美女还陪着洒了点泪水,不过终究没有什么感情,也只是看在陆文龙的情分上陪着,所以今天才都换了黑色衣服,带着黑纱站在一大票弟兄的中间,不起眼。
重点还是因为这个死因,太过难看,所以连市里面的领导都不好来吊唁,只是派了陈秘书带着花圈和政协的两位官员一起来出席追悼会。
一直到遗体火化,陆文龙代替杨淼淼把骨灰盒端着走出火葬场,姑娘都一言不发,直到陆文龙单手扶着她走上面包车,轻声询问:“住哪里……是住在家里,还是不要?”
他跟陈秘书在国家队是给杨淼淼请了一个月的丧假,现在看起来也绝对不适合回平京,陆文龙几乎必须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不然这姑娘就惊慌失措,甚至会以为陆文龙抛弃了她。
杨淼淼轻轻摇两下头:“随便……只要跟你在一起就行……”
陆文龙希望气氛轻松一点:“嗯……也好,你现在就是穷姑娘,就跟着大爷我吧。”因为这段时间关于他的议论也不少,甚至报纸上面都有一条说他乘虚而入,人财兼得,陆文龙刚在追悼会上宣布,杨淼淼那些奖金在跟国家队上缴了必须的部分以后,剩下的一分不留,全部建立一个跳水运动员伤残基金,用于为国内跳水队员治疗最常见的眼部疾病,这样就没人唧唧歪歪了吧。
顺便说一句,这种事情肯定是维克托建议的,他真的在那个荒芜的洼地边扎了根,带了超过二十个余竹那边抽调的比较伶俐的弟兄过去跑腿,就开始做生意了……
少女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笑意,只是木讷的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容跟干裂的嘴唇说明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很不正常,呆呆的好一会儿,车辆都发动了,才轻声:“我……想去看看我妈……”
那总归还是母亲啊……虽然她愧对这个身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发愁
第四百三十五章 发愁
手续不算复杂,申请了几天之后,陆文龙就跟杨淼淼在看守所见到了陈金莲。
陆文龙都是第一次来到类似监狱这样的环境,也第一次知道这个关押重刑犯的看守所其实就在一个不起眼的居民区后面,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荒凉绝尘的地方。
早上起来小姑娘就穿得整整齐齐,尽量打理了一下自己多少天都没有整理过的脸蛋,还让陆文龙给她煮了几个白水鸡蛋,用个手帕包上,提着坐在车上抿着嘴唇不说话。
结果这几个鸡蛋被检查的时候,警察都觉得挺奇怪,但是也没为难,毕竟杨淼淼也太有名了,这件事儿现在才是炒得太热闹了。
陆文龙都捂着外面的消息不敢让小虎牙知道,好多天都没有看见那对可爱的小虎牙露出来了。
穿着一件淡黄色号码背心的陈金莲被带过来的时候,脚上居然都还戴着铁链,看来真是当成重刑犯来对待了。
刚刚从走廊拐角出现,那叮呤当啷的镣铐声,就让小姑娘的眼泪忍不住静静的从脸颊流下来,无声的在下巴汇集成滴……
陆文龙有些心疼,想伸手帮她擦,杨淼淼却轻轻的摇摇头避开了,眼睛只定定的看着自己母亲。
陈金莲有些艰难的慢慢走着,直到快接近这边四五米的距离了,才无神的抬起头,也许是这些天被提审过好几次,也可能是跟在旁边的管教没有告诉她是她女儿来看她,有那么一个突然的感觉,眼睛里面似乎闪过了叫做希望的东西,提了一下气,同样也有些干裂的丰厚嘴唇动了动,嗓子里的声音好像是挤出来的:“淼淼……淼淼?”
陆文龙看看旁边的房间门,有张桌子跟几把椅子,就伸手扶杨淼淼要进去,姑娘缓慢但坚决的用手肘拒绝了,上前一步,继续带着满眸的泪水无声的看着自己母亲。
陈金莲也许是看到了这些眼泪:“我……淼淼……我,我做错……我求求你……找找当官的……我不想死!我求求你……帮我跟那些当官的求求情……”伸手就要来拉女儿的手臂。
也许只是为了限制她的移动,手上并没有戴手铐,可杨淼淼摇摇头,后退半步,就让开了这个动作,陈金莲的手一下落了空,杨淼淼还是静静的看着母亲,陈金莲的手继续在口中不停的叨叨声中再伸过来,她又让开了,使劲的闭了一下眼睛,好像是把泪水都挤出来,又好像是在把母亲的样子再牢牢的记住一次,甩甩头才睁开,一贯的短头发,这些天好像略微长了一点点,终于开口,声音忽远忽近的充满漂浮感:“你害死了爸爸?”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就让陈金莲原本的絮叨哑口无言,就好像濒死的鱼一样张了几下嘴,却没有吐出音来,杨淼淼眼睛一直看着她,伸手到身后,陆文龙想想就把手里提着的那包鸡蛋递过去,小姑娘接过来,一只手摊开托住,慢吞吞的用另一只手打开上面的结:“爸爸送我到体校去学习,小时候天天都会到泳池边接我回家,让我骑在他的肩膀上回家……”忍不住又闭了一下眼睛:“我回到家里,都是他给我做饭,因为你不是去跳舞就是在跟别人打牌。”
陈金莲的脸上抖动两下,陡然好像老了十来岁的脸上终于也有些颤抖,少女的声音还在继续:“等我到了体校寄宿,每次爸爸都能陪着我坐公车接我回家,你还是除了玩就是玩……直到我在运动会上拿了冠军,你才第一次到运动队来看我,拿了几个爸爸煮的鸡蛋,你记得么?”
陈金莲的表情显然没有跟着回忆,只是定定的看着女儿,杨淼淼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我好高兴的跟队友说你是我妈妈,可你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全都围着那些领导转了,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能给你带来炫耀和吹嘘资本的金牌,对不对?”
当妈的艰难回应:“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