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彻走后,许氏从房里走了出来,焦急地对香草说道:“草儿,你去跟你姨夫说说吧。有他这么缺心眼的吗?说好是师妹,咋又要照顾人家一辈子了?你还说他们俩之间没啥苟且之事,我打死都不信呢!”
香草笑了笑说:“娘,您不明白,有种东西叫精神恋爱。”
“啥恋爱?”
“没啥,您不明白也就算了,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找姨夫了。等见着他,我会好好问个明白的。姨娘呢?”“刚刚醒,哭是不哭了,可看她那蜡黄色的脸我就心疼呀!你外婆家是穷,从小真花没吃过啥好东西,可也没见她脸色黄成这样的。你二哥和辛儿在里头照看着,我这才敢出来跟你言语一声。你替我问你姨夫一句,这家到底还要不要了?”
“放心进去吧,我保准给您问呢!”
香草带了亭荷和寻梅出来,迎面碰见了蒙时。蒙时一脸不解地问她:“我刚看姨夫出门,叫他他也没听见,咋回事呀?”
“就为那玉娘的事,姨夫家要家变了。”
“这么严重?”“可不是吗?我得上翠微堂瞧一眼。”
“罢了,稍后再去吧,我看姨夫也是往那儿去的。有些事他们自己说,总好过我们在里头掺合。南强那事你处置了吗?我去瞧一眼,省得你费心了。”
香草想了想,觉得蒙时说得在理,便跟他一块儿去处置南强的事了。谁知道,刚才小满带着南强回那小屋时,半道上给南强溜了,这会儿小满正派了几个伙计到处寻找呢!
小满见了香草,一脸愧疚道:“都怪我太粗心了,没看好那王八东西!等我寻着他,准给他好好来几拳。”香草道:“你也是担心姨夫和姨娘才会走了神。吩咐伙计们去寻就是了,你不必太自责了。表哥,你瞧着姨夫和姨娘吵成这样,心里没点打算了?”
小满垂下眼帘道:“爹和娘很少吵嘴,我瞧着也心急,可不晓得该咋办呢!我想过劝那玉娘离开这儿,却又没敢去;想过去劝爹不管玉娘了,也没敢去;甚至想冲到爹跟前理直气壮地替娘说几句话,最后还是没去。大表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
香草笑道:“你要没用,我还能叫你做了前院的管事?从前我们俩去陈银儿那儿时,你总是畏手畏脚的,说叫你种甘蔗还行,装爷就心虚了。我觉得你就是少了点自信和勇气。当初但凡在绿儿跟前像个爷们似的,你们俩只怕连娃儿都有了。你要还喜欢绿儿,或者想替你娘说句话,眼下要不说,往后只有你后悔的时候。自己想想吧!”
到了这天晚上,南强还是没找到。付大娘咬死说没见过南强回来,香草估摸着南强应该是跑回许家坝躲着了,便派了两个伙计往许家坝去一趟。
许真花没有回去,就在月圆居歇下了。小鹿守在许真花跟前,有板有眼地说:“爹不养你,我养你!”许真花哭笑不得,紧紧地拽着小鹿的手,眼含泪光地说:“你能养我啥呀?娘没啥心愿了,就盼着你哥找个好媳妇,你能嫁个好人家。你爹那啥的我都不愿意去想了。”
香草坐在床边安慰了许真花几句,便和蒙时一块儿出了月圆居回蒙香楼去了。半路上,他们遇见了司璇。司璇是特意来找香草的,说玉娘有事想跟香草说。香草问道:“她有说啥事吗?”司璇道:“下午我看张金叔和她说了一会儿子话,然后就走了。她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一阵子呢,连晚饭也没吃。我送了些过去,她竟一口没动。”
“那我得去瞧一眼。”
香草正要转身走,蒙时说道:“去归去,可得再加件厚披风才是。眼看快到十二月份了,受了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让亭荷和寻梅陪着你去,我再叫雨竹给你送个暖手炉来。”
香草笑道:“那东西就不用了,我还没那么娇贵呢!那身子是越娇贵越不顶用的,你先回去吧,我跟玉娘说会儿话就来。”
蒙时和宝儿先回去了。香草等人去了玉娘住的那院子。走进玉娘房间里,香草一眼就瞧出她哭过的痕迹。虽说已经洗过脸,重新抹了些脂粉,可那眼睛依旧是红肿如桃的。她对香草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给你添麻烦了!”
香草与她对坐而下,说道:“莫这样说,论起来我该好好谢谢你呢!之前我还在跟姨夫说,得给你颁个最佳员工奖才能弥补你这次喝了那鱼汤受的苦。”
玉娘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你太客气了,比起我心里的苦,那算啥呢?我叫你来,就想跟你辞工,把事交托清楚了才能走人。”
“你打算走了?往哪儿去?你家乡不是已经被大水冲了,早已经没有亲人了吗?”
“真抱歉,”玉娘愧疚地垂下眼帘说道,“我对你们撒了个谎话,并没有说出实情来。”
“难道说你……”“黄河决堤的确淹了很多地方,可并没有淹到我老家去。我想来这儿,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光明正大来的理由。想了很久,才想到这个理由。”香草有点惊讶,问道:“姨夫晓得你撒谎吗?”
玉娘惨淡一笑道:“他兴许早就猜到了。因为他去过我老家,应该晓得就算黄河决堤,也淹不到那儿。”“所以……”
香草心里微微一惊,喉咙里的话没有完全说出来。原来玉娘很清楚自己是在撒谎,而姨夫也晓得玉娘是在撒谎,两人却谁都不说破,守着这个谎相处了将近两个月。该有多么沉重的感情才能让两人达成这样的默契呢?她知道姨夫这人向来洒脱,却在这件事做得犹犹豫豫,唯一的解释就是姨夫舍不得玉娘。
一阵沉默之后,香草说道:“我听姨夫说,你们是走镖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一定同游过很多地方吧?”“那时候——”玉娘提起从前时脸上带着一股少女般的憧憬,“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处的。但并不是我们俩独处,还有我爹和其他师兄。我从十二岁开始,跟着我爹走镖。路途远又危险的时候,我爹不带我去,留下两个仆人照看着我。我渐渐大了的时候,便执意每趟都去,只因为一个人守在家里等着见师兄的心情太难熬了,一路同行才是最好的。”
“我早瞧出来了,你和姨夫之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唯有朝夕相处过的人,才会晓得对方喜欢吃啥,睡觉有啥习惯,平时的嗜好是啥。”
死跟夫啥。“你没赶走我,是因为同情我那个谎言吗?”
“一半儿是因为同情你的谎言,而另一半是同情你们的感情。我晓得你跟姨夫之间应该没有越过界,只是彼此地喜欢着,却又因为姨夫已经成家而不能相守在一起。我也说不出来,我到底为啥一直容忍着你,或许是觉得单纯的喜欢和欣赏比山泉水还要纯净珍贵。”
玉娘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纯净的东西是最难保留的。我已经试着去保留了,却发现所有的事情一如一江春水般东流而去,不在复返了。我一早就明白,我和师兄是没有缘分相守一生的。”
“那你能告诉我,你来这儿的目的吗?仅仅是想跟他有这短暂的相处?”玉娘眼角滑落一滴泪水说道:“只是来看一眼,就是来看一眼而已。十年没见,心里总有个疙瘩在那儿。不见一面,不说一句,会觉得有遗憾的。我十二岁遇见他,那时候他已经成亲了,我们的缘分就这样遇着一半错过一半。”
香草看着她那伤神的模样,问道:“你真那么喜欢我姨夫?”
“那时候,我抱着我爹的铁索圈站在我爹身后,看着一个穿灰衣的男人跟我爹争着一趟走镖的分银。他嫌我爹给他带的那几个兄弟分少了,非要讨个公道。我第一次看见有人敢这么跟我爹说话,完全一副不怕死的表情。”“姨夫从前真那么大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