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请用茶。”娟儿近前。
郭弘磊挥了挥手,“先搁着。”
“是。”
碧月四下里一扫,诧异打量睡在矮榻上的姜玉姝,关切问:“夜里凉,公子添件披风可好?铺盖是老夫人吩咐的,她让您别连着熬两晚,当心累坏身体,困了得歇会儿。”
郭弘磊拿起披风,吩咐道:“铺盖放到东耳房去。”
“是。”碧月腰肢一拧,抱着铺盖去了耳房。
姜玉姝窝在矮榻里,身子突地一轻,整个人悬在云雾里似的,轻飘飘,吓得她心跳得蹦起来,猛睁开眼睛!
“吓着你了?”郭弘磊打横抱着妻子,稳步迈过门槛,沿着廊朝耳房走去,“别怕,是我。”
姜玉姝惊魂甫定,迷糊发现自己被一件墨蓝披风裹着,不甚清醒地问:“去哪儿?”
“这儿。”郭弘磊迈进耳房,把人放在榻上,低声嘱咐:“灵堂里风大,我看你也走不动了,不如就在此处歇息。”
娟儿和碧月站在榻旁,前者垂手侍立,后者绞弄衣带。
姜玉姝掩嘴打了个哈欠,拍拍自己脸颊,一咕噜坐起来,不慎把一支银簪甩在了地上。
郭弘磊帮着拾起,发觉妻子眼睛一亮,欣喜说:“哎?我这才注意到,今天抄家时,那些官差没搜我们的身啊,他们没拿走佩戴着的首饰!估计是法外开恩。”说话间,她摸完头上摸耳朵,摸完腰间摸双手,愉快道:
“你瞧,簪子、耳环、玉佩、手镯、戒指,等我想办法当了它们,换成盘缠路上用。对了,银钱允许带着去西苍吗?会不会被没收?”
侯门贵公子心里滋味难言,低声安抚:“放心,同一道圣旨,不可能抄两次家。据我所知,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被流放时带些银钱是可以的,但不允许以财谋享受。毕竟流放是惩罚。”
姜玉姝点点头,默默盘算。
“你歇息,我去守夜了。”
“等等!”姜玉姝环顾四周,了然问:“这是她们帮你铺的床吧?给你用,我回房。”
夫妻之间,何必如此生分?郭弘磊板着脸,淡淡答:“我的便是你的。”
“但你奔波操劳两天了,哪怕铁打的人也需要休息。明后天还有得忙呢,你也该睡会儿。”姜玉姝欲下榻,结果被丈夫一把握住肩膀、强硬按得躺倒!她愕然,下意识挣扎,却毫无对抗之力,动弹不得。
“你——”她揉揉被摁疼了的肩膀,有些羞窘。
郭弘磊见状,仓促收手,撂下一句“我困了自会歇息”,便疾步走了。
碧月咬咬唇,忍不住对呆躺着的人说:“灵堂里风大,二公子穿得十分单薄。”
姜玉姝回神,微微一笑,解下披风递过去,“给他送去吧。”
碧月接过,快步追去灵堂。
另一个丫鬟乖乖站着,姜玉姝想了想,温和说:“娟儿,来,咱们一起睡。”
“这、这……”
姜玉姝挪到里侧,“我胆小,怪害怕的,一个人不敢睡。你快上来。”
“是。”其实,娟儿更害怕,一想到隔壁灵堂的两口棺材,她就毛骨悚然,感激地上了榻。
姜玉姝仰躺,慢悠悠问:“你多大了?”
“奴婢十六。”
“小桃和碧月呢?”
娟儿脆生生答:“桃姐姐十八了,碧月十七。”
姜玉姝略一沉吟,继续问:“你们都、都伺候二公子几年了?”
“不满一年。”
姜玉姝愣了愣,讶异问:“那,之前是哪些丫鬟照顾二公子的?”
“之前根本没有。二公子从小跟着侯爷读书,又跟着师傅习武,学什么‘君子六艺’,可忙了。侯爷怕他分心,就不给他房里放年轻丫鬟。直到公子定了亲,侯爷才允许奴婢三人贴身伺候。”
“原来如此。”姜玉姝闭目养神,猜想:估计侯爷是见长子被宠坏了,迫不得已,才亲自严加教导次子。
片刻后,她轻声提醒:“娟儿,圣旨一下,咱们全成罪民了,既没有‘少夫人’,也没有‘奴婢’。”
娟儿忠心耿耿,坚定表示:“奴婢是家生子,几代人靠着侯府活命,受过的恩德,永不敢忘!奴婢甘愿一直伺候下去,只求少夫人收留。”
“你是二公子的丫鬟,不由我决定你的去留。”姜玉姝无言以对,慨叹道:“难为你如此忠心耿耿。”
“您是少夫人,公子房里的丫鬟自然归您管。少夫人,留下奴婢吧。”娟儿累得沾枕不久便入睡,鼻息平稳。
姜玉姝却辗转反侧,慎重斟酌:没钱寸步难行,这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听说,流放途中危机四伏,而且西苍是边塞,贫瘠荒凉,到了那里怎么生活?
除了盘缠,还需要一笔安家费。
思前想后,只能尝试向父亲开口借……讨。为官二十载,官至朝廷三品大员,他应有一定财力。
姜玉姝心虚汗颜,可为了生活又不得不早做打算,只能安慰自己:虽然芯子换了,但壳儿还是他女儿。等渡过难关,再报答恩情。
于是,她便一心盼着父亲再来探望,因为守门官差禁止郭家上下外出。
然而,停灵这一天,姜父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