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残更(1 / 2)

郑濡和郑修吾坐在后园的假山石上,托腮皱眉,举动神情极是一致。他们自晨起碰面便是这般,倒不为伤怀满园寂寥的秋景,却就是愁人境院里的事。

郑濡从素戴口中得知二哥二嫂为花钗丢失不和,一直想从中调解。可奈何这夫妻两个都不见人,只各自闷着,她一个字都递不进去。便无法,只好拉上曾经三人行里仅剩的郑修吾,一道想办法。

“夫妻不和不是常事么?我爹娘也有过,兴许过几天就好了?”如今九月,才是国子监授衣假的第一日,郑修吾也才回家一日,并不大了解近来家中之事,便看得仿佛云淡风轻。

“前后都有十来天了,还要过多久啊!”郑濡摇头一叹,双髻下垂坠的细珠流苏直晃,“梅花钗是他们的定情之物,二嫂弄丢了,二哥生气也正常,但他怎么就不能让让二嫂了?跟一个女孩子计较这么久,二嫂又不是故意的。”

郑修吾尚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未解□□,想想只道:“要不然,我们出去买个一样的,再偷偷塞给婶婶就是了!”

郑濡先觉是好,却很快又摇起头来:“谁知道二哥原先在哪里得来的?万一是叫匠人定做的,我们没有图样,凭空去想吗?”

郑修吾彻底没主意了,咬着嘴,两腮鼓动,忽蹦出一句:“等我将来娶了媳妇,我就把钱都给她!她爱买什么买什么,丢了算她自己的,我不生气,要是丢了钱,就更不碍事。省得为了一个物件闹得这样,太不值得了!”

郑濡听了忍不住拍掌大笑,既笑这个比自己还大两岁的侄子天生一股傻气,也笑他口无遮拦,异想天开,道:“好!我替你记住这话,来日必告诉你媳妇,你可别抵赖!哈哈哈……”

郑修吾自为得意,认定是条妙计,也不怕郑濡记下,扬眉一笑,又拍了拍胸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修吾的傻劲让郑濡笑得停不下来,简直忘了他们是来想办法的。而就在这阵笑意里,郑濡忽而灵光一闪,骤然敛笑,惊道:“我想到一个可行的!马,就是马!”

郑修吾自然难解其意,挠头道:“驷马难追?你要用马去劝叔叔婶婶吗?什么意思啊?”

郑濡白了眼傻侄子,解释道:“我不会骑马,求了二嫂多次,她也不教我,就怕我摔马受伤。如今二哥虽然生她的气,但心里肯定还有她。我就先说自己要学马,她担心我便自然会赶来。然后我就缠住她,你去叫二哥,说二嫂为了保护我摔伤了。这样一来,他两个见了面,我们再去推动,必要教他们把话说开,别再冷着了!”

郑濡的这个办法虽说促狭了些,却也算是另辟蹊径,自有奇巧之处。郑修吾体会其意,也赞许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郑濡已是胸有成竹,拍了拍修吾,一道站起身:“那我们现在就去后院准备,挑一匹好性子的马,可别真让二嫂伤着了。”

说到用马,郑修吾倒比闺阁中的女孩有见地,忙道:“我常用的那匹白马就很好!才三四岁,未到马儿健壮之龄,体格不算高大,跑得也稳,从未出过差错。”

这下是万事俱备了,郑濡眼睛雪亮,笑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正好二哥也没有出门。等用过午食,我去后院,你就去二嫂那儿,记得装像些,别先让人看出来了!”

“小姑姑你就放心吧!”

总算有了个结果,姑侄两个便此分道而去,各回各院,为下午的大事做准备。然则,两个欢快的身影才远了,那假山后头就又绕出两个身影,同样一男一女,却是夫妻二人。

“我果然猜得不错,裴云安丢的就是私物,那支梅花钗我还见她戴过呢!三郎,眼下又有个机会了,真是天意。”

原来,这对夫妻正是郑麓观与周燕阁。

自周仁钧又告病重,他们自然不能缺席侍奉,连日便就住在了周家。今日不过偶然回府探望黄氏,而从门首往他们居住的院落去,必要经过后园,便就巧极地听见了郑濡姑侄的谈话。

谈论别的也就罢了,事关人境院,周燕阁便把一切都排在了后头,哪怕是命悬一线的叔父。她的心,变得快,亦变得深。

“你说就是,我就去办来。”三郎贪恋周女,早也答应为她安排一切,此刻便义不容辞了,“不管是裴云安,还是濡儿那丫头,都与我没关系,我不会顾惜。”

周燕阁自然都不喜欢,笑意阴寒却又故作娇怜:“叔父如今这般……你便是我唯一的依靠了。我也想替你出气,让他们也不好过。但三郎,要做的很简单,只须遣人去一趟马市。”

“马市?”三郎未能一下领会其意。

周燕阁却含唇一笑,早有定计:“是,马市。”

……

云安自那日从国子监回来,便再未踏出过房门。她知道郑梦观已经归家,却丝毫不曾问起,仿佛是隔绝了情意,却更是索然自弃,于郑家,于夫婿,再也无颜相见。

午后的光阴,云安寻书来看,却不是往常喜爱的杂书,而竟是一卷《汉书》。素戴见了,知是二郎从前常看的,不提,另道:

“这种书有什么趣?我去拿夫人爱看的那些来吧!”

云安一笑摇头,只端然道:“史书实则是比杂书有趣的。杂书故事多为杜撰,不论悲欢,总有人情偏向,便不真实;史书不然,字字句句皆是往日定局,便深刻得多。你想,人生于世,如落花随流水,难道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肆意编排吗?”

素戴依旧不觉有趣,这话意也不好,忙要再劝,却忽听外头传来了郑修吾的声音。这位小公子,倒不是人境院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