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相见(2 / 2)

醉酒狎妓,又是在太学公门,神圣之地,这对郑梦观来说,岂非天方夜谭?云安是不相信的,急道:

“那韩先生,他叔侄二人现在何处?此事应无性命之忧,你可知道会有怎样的处置吗?”

韩简点头道:“饮酒倒不是大事,只是国子监严禁女子出入,何况是风尘女子,此事先莫说个人声誉,首要便是大损公学之威严。如今,国子祭酒已将他们下了洛阳大狱,待律法惩处。”

“此事绝不可能是二郎所为,我儿修吾又才几岁?!必有人构诬!”郑楚观沉默良久,却不是像崔氏那般乱了方寸,“目下要紧之事,我先去狱中问问详情,再做计较。”

郑楚观说完,先去安慰崔氏,又与云安略说了几句,然后便径直出了府门。韩简亦不便久留,作辞一声,也为郑家奔走去了。

云安看着一室女流,却无心安坐等待,便拉着郑濡交到黄氏手里,道:“云夫人,不论外面如何,家中先不能乱,我也去想想办法,能做多少便做多少。”

黄氏忧切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燕阁的父亲不就是二郎他们的老师么?我已让燕阁遣人去官署通知三郎,叫他往学中见周先生,想来就快有消息了。”

云安早想到了周先生,但她还是不能无动于衷,再三推辞了,转身而去。郑濡与黄氏对望了眼,摇头一叹,只有去崔氏跟前安慰,稍尽一份心。

中堂里再无旁人,黄氏扶门远望,嘴角露出隐隐的笑意。

……

离了中堂的云安其实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主意,诚如黄氏所言,她是个女子,在洛阳又没有什么亲朋人脉。

“这不是二嫂么?二哥出了事,二嫂难道不着急?”

云安只是边走便忖度,却没瞧见迎面走来了周燕阁。四周别无他人,周燕阁倒也不再逢场作戏了,但云安无意在这关头与她斗嘴,便不理睬,继续前行。

周燕阁少见云安失意,岂肯放过这个奚落的机会,转去将人拦住,道:“裴云安,我只当你霸占着二哥有多少好手段呢!他还不是与别的女人有染?我想想都替你羞得慌!你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府里耀武扬威呢?”

云安只是不想与她浪费时间,并不是没有还击之力,冷笑道:“怎么?他现在不是你的二哥哥了,你就见不得他好?你嫁不成二郎,就嫁给了三郎,总归是想挤进郑家的门,那我倒不知了,你是有情分,还是看中了门第和家财呢?”

周燕阁未必是想二郎有祸,但当着云安,也只有用这种话来讥讽。却谁知,云安临危不乱,仍有十足的气势给她添堵。

“裴云安!”周女气得龇牙咧嘴,“你不就是自恃出身么?可你在洛阳无亲无故,还不如我周家能帮他!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裴家的继女,终究仰赖郑家门庭,就算申王府几次传见,也还是郑家的脸面,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这几句话着实有几分力道,云安听来也愣住了,没有驳斥,可就在周女以为她终于占到上风之时,云安的眼色忽然一亮:“多谢多谢!多谢你提醒我还有申王府!”

云安受申王妃厚爱,但一直谦逊,从未有过攀附之心。因而紧急关头也不曾想到,竟却是周燕阁“雪中送炭”了。

这一下,周燕阁就算气得把地踏碎,也只能看着云安扬长而去。她总不敢跟去大闹王府,而王府也远非周家可比。

……

奔出府门,云安扬鞭策马,朝着承福里疾驰而去。即使二郎没有性命之忧,她也只想争取时间,不愿二郎多背一刻的污名。她不停地加鞭,一路向行人大喊清道,顷刻到了王府门首,猛勒缰绳,人也险些被后劲震下马去。

“快!快去禀报王妃!裴云安有急事求见!”云安未及站稳,跌跌撞撞地便冲向王府的门吏。她声音已经喊哑了,发丝凌乱,衣裙也沾得满是尘泥。

云安每来王府都是由正门出入,因而门吏认得她,也知她是韦妃的贵客,不敢等闲视之。然则,门吏却很为难,道:

“夫人来得不巧,王妃昨日往崇真寺祈愿去了,要三日后才回,今天见不着哇!府上只有我家大王在,小奴不敢惊动!”

云安心中一沉,又不甘轻易放弃:“那崇真寺在何处啊?”

门吏答道:“崇真寺不在城中,出建春门三里,有座东石桥,过桥便是随阳山,那崇真寺还在山腰上呢!如今已将申时了,夫人现在去,天黑之前赶不及啊!”

云安细细斟酌,却只担心自己找不见路,徒费时辰,并不想天时已晚,山路难行。她终究决定要去,向这门吏告谢,转身下阶。

然而,许是先前冲得太猛,问话这片刻人又松弛下来,她的两腿忽然不听调动了,一软,跌倒在地。她不是娇惯的女子,一时咬牙撑住,不曾喊疼。

却这时,王府门下奔出一个高大的男子,一见云安瘫坐在地,立时将她扶持起来。这从天而降的宽阔怀抱,反惊得云安尖叫,她慌促间极力推搡,目光却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王,王主事?”

来者是李珩,他在府中听闻了云安来访,只是犹豫了许久才决定以真身来见。他望着云安惊恐的神情,既胆怯又心疼:“云安,我不是王行,我叫李珩,就是申王府的主人。”

云安像没听懂,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忽一下,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