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花飞(1 / 2)

“庆奴,庆奴,你快看呀,你叫我我就给你呀!”

郑家后园内,云安举着两枚亮闪闪的麒麟金锁逗弄郑澜的幼子,时而用锁挡住眼睛,时而放下做个鬼脸,引得这刚满周岁的娃娃手脚舞动,咯咯直笑,乳娘都快抱不住他。

不远处的廊庑下,郑澜与二郎一直看着,看小儿,更是看那逗弄之人。姐弟二人也跟着笑,亦是笑那逗弄之人。

“这个云安还真是与众不同。她这对金锁,我会替庆奴细细收藏的,待他将来大了,成亲生子,便传与他的孩儿。”郑澜已听二弟说过云安的用意,既感动更感怀。

二郎笑而颔首,不言,目光只向云安拂去,带出一片浓浓的依恋之情。郑澜见了,轻拽了下弟弟的衣袖,道:

“二郎,你变了,变了很多,刚回来我便发现了。”

二郎转脸,倒不很明白:“我哪里变了?”

“从头到脚,从眼神到举动,都变了。”郑澜抿唇笑道,望着一园早春向荣的景象,思绪渐深,“从前除了濡儿是小妹,你对她百般宠爱,却何曾如此对过别家女子?大多时候你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有无尽的心事,总不见十分开朗。”

“阿姊怎么把小妹和云儿相比呢?”二郎难为情起来。

郑澜掩笑摇头,看二郎虽已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时急起来却还会害羞,脸色都红了,又显得几分天真。

“我哪里是拿她两个相比?我是说,你有了自己所爱之人,知冷知热懂人情,实在比以前强多了。男人么,未必是要惊天动地做个英雄,能在细微之处体贴人心,便也不失为一个大丈夫。”

“阿姊,你这些话从前为何不对我说呢?”二郎理解了,心头潺潺流动着一股暖流。

郑澜抬手拍了拍二郎的肩,替他整理顶上垂下的幞巾长脚:“从前我也不懂,是嫁人之后体会才知。薛郎便是如此,我原还以为你不会是这样的人。”

听着,二郎将脸又转向正玩得开心的云安,笑了:“那我便和薛姊夫一样,做个在细微之处体贴人心的丈夫。”

郑澜倒不是不信,只顿了顿又问他:“当初大哥将你从北庭催回来,你也同意了婚事,但你真的能放下从军的志愿,一辈子做个默默无闻的经师吗?”

“放不下,但会取舍,云儿最重要。”二郎答得坚决。

郑澜点头,欣慰地看着二弟:“那便好好记着你的取舍,好好体贴所爱之人,与她一辈子都好好的。”

“我一定会做到的。”

……

过午小憩之后,郑澜安顿了孩子,便往母亲院中去。到时,黄氏在西厅,倚靠一张圈椅,正由顾娘服侍用药。黄氏连日如此,非是重疾,郑澜便尚安心,接了药碗,遣离顾娘,母女间私谈。

“阿娘,你的心也该放宽些。”郑澜喂去一勺汤药,语重而情深,“三郎都与我说了,周家女儿并无不妥。只要他们夫妻恩爱,阿娘实在不必多管,就等着含饴弄孙,承欢绕膝不好吗?”

然则,言者切切,听者却是藐藐。黄氏冷道:“你弟弟没和你说那周女原本属意二郎吗?如此,怎能夫妻恩爱?他被鬼迷了心窍,你怎么也不知为娘的心?”

郑澜笑了,暂放药碗揽持住黄氏:“阿娘,澜儿如今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怎会不懂做娘的心?只是,聘财婚书都下了,还能反悔不成?这也是娘先点头,长兄长嫂才会办的呀。”

黄氏自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心思,亦不能同女儿说起。郑澜是长女早嫁,而也嫁得不错,十年多来,夫妻一直和美。黄氏不想破坏女儿的和美,更不需要女儿来干涉。

“算了,都怪我点这个头吧。”黄氏置之一笑,且另道:“娘倒忘了问你,这回薛女婿因何不与你同来?”

郑澜见母亲开解,自也要说起家事来的,便道:“他怎么不想与我同来?只是家翁年初与他谋了职,他现已是从六品上的城门郎了,职掌皇城宫门启闭,责任重大,走不开。何况还有两个孩子,已经开蒙读书,若父母都不在,单交给阿翁阿姥,岂不一味宠惯?”

黄氏不懂官职公事,只听来很体面,又比二郎让给三郎的官职高,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在心里感慨:到底是家翁想着亲儿子的前程,不比三郎,只是嫡兄剩下的才给他,亲疏可见,偏正亦可见了。

郑澜不觉母亲多思,从旁倒了杯茶来饮,又见堂上摆得那架十二牒金绣屏风十分惹眼,随口道:“日前就想问娘,娘常年简洁,如今倒不一样了,屋里的陈设都是崭新贵重之物,尤其是这屏风。”

黄氏瞥去一眼,淡笑:“是啊,娘常年简素,府里人人都知道,也人人都比娘阔绰。这些陈设都是云安背地送来的,要替娘做排场,这屏风么……”

郑澜已是深感云安为人纯善,今又见她为自己的母亲用心,更是动容,然而黄氏欲言又止,却似乎另有忖度。“娘,屏风如何?”

“屏风是你长嫂,送来的。”黄氏着意加重了后三个字。

郑澜含笑:“那长嫂和云安真是有心了。”

……

郑麓观的婚期终于定在了三月末。

是日,一应礼仪布置都和二郎娶妻时一样,只是随新妇而来的妆资却与云安悬殊多了。云安有十六车,满当当塞了五间廊屋,而周女除去日常衣用,只有不到两车。百子帐外侍奉的婢仆因而讥笑,讥笑帐中的新妇,飞上枝头变凤凰。

“燕阁,忙了一日,你累不累?”繁琐的礼节才刚完毕,郑三郎便关切地询问妻子。周燕阁天生美貌,红妆之下就更添娇媚,三郎情意一动,不禁搂住了她的纤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