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岁除(2 / 2)

周燕阁进门时便发现云安不在,既有猜测,也很高兴,觉得不必察言观色,可以像往年一样愉悦参宴了。然则,她这头一句搭讪,不但没有得到二郎的回应,反而惹着了一旁的郑濡。

郑濡早也没见二嫂,问及二郎,二郎却难对妹妹启口,便只说病了。郑濡牵挂,即遣横笛去问候,这才得知云安不算病症,放了心。于是,郑濡便自然代替云安收拾周燕阁。

“我二哥德才兼备,自然前途无量,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省省力气,好好操心自己吧!”郑濡毫不客气,也知崔氏要替她议婚之事,便此暗作嘲讽。

周燕阁不知内情,也听不懂,只是羞急,却又不能把郑濡怎样。毕竟,她对郑家人一向是极为讨好的。

“周师妹也是好意,小妹你何出此言呢?”

这话若是出自二郎口中,郑濡能当着所有人再数落他一遍,可这开口之人竟是三郎郑麓观。

这位三郎是庶出,算这新年也才满二十岁,除了母亲黄氏,府上不大有人关注。倒也不是当家的长兄偏心轻视,更多的是因他自己的性子。虽读书,却好游散,并不理会家事,兄弟间亦不常见。

郑濡虽不与三哥亲近,但到底是兄长,也不得不应着,撇了撇嘴,不提,仍回头与郑修吾消遣。只心想,周燕阁又不是他的师妹,他倒起劲,未必他也怜香惜玉,被这女人迷了心窍?

“三郎,别说了。”黄氏见状,暗扯儿子的衣袖,一面陪笑各人,疏散气氛。

郑麓观虽不再言,眼神只向周燕阁抛去,幽幽隐隐,似有未尽之意。周燕阁亦未料到这位三公子能替她撑腰,但此刻相望致意,眼里除了谢,便再无其他。

至此,一场精彩的好戏全部落入崔氏的眼中。旁人的言语举动她都不稀奇,独是那个半路冒出来的三郎——素来名不见经传的三郎,一句话却让整件事变得有趣起来。

“燕阁,你过来。”

崔氏招了招手,将脸上的笑意稍敛去三分。周燕阁对崔氏一向敬从,又觉得崔氏是要替郑濡致歉,是安抚之意,便娇怯怯地提裙走去,心里自为得意。

待周女近至身前,崔氏一把揽过并坐,上下端量着问:“我记得你是春天的生日,三月里就满十七岁了,是吗?”

周燕阁微笑点头:“正是呢,多劳长嫂记挂。”

“多好的年纪啊。”崔氏亦笑叹,转而唤了声郑楚观,也便就引来了周仁钧的目光,“周先生经年研究治学,桃李满天下,却忘了家中这朵含苞待放的娇花,岂不要误了花期呢?”

周仁钧半百年纪的人,相貌清隽,蓄着长须,一派文人风骨,更有谦逊态度。因笑道:“夫人高语,老朽实不敢当。自燕阁笄年以来,我也曾留心此事,只是实在□□乏术,也委屈了这孩子。”

周燕阁这才听出关窍,崔氏竟提起了她的终身大事。她不由暗惊,却不便置喙,眼睛又瞥向了郑二郎。二郎还和先前一样,沉默不语,也着实心不在焉,只记挂着云安,吃没吃东西,还疼不疼。

“小姑姑,你说我娘会给她选个什么样的人家?”

“好人家呗,反正不会是她想的人家!嘿嘿嘿……”

郑濡姑侄也趁势小声议论。那郑修吾不过知道个大概,郑濡却是个明白人,权当一场热闹看,既乐意又解气。可是,她瞧别人,郑三郎却也盯着她,有恼怒,更则是,不甘。

这些,黄氏亦皆看在眼里。

那一边,郑楚观接了周仁钧之言,笑道:“周先生倒无须为难,就让内子替先生操办,管教先生满意,教燕阁称心。”

“老朽家事怎敢劳烦夫人?老朽自会抽闲安排妥当的。”周仁钧一来自知郑家提携之恩,二者更知郑家是何等门第,便从来都极有分寸,只行其本分。

文人高士的作风便是谦辞,纵然愿意,也必三让而后受之。郑楚观心中有数,更拿出十二分诚心:“先生当真不必不安!此事原非忽然想来,是郑某与夫人早就议定的。我们拿燕阁当妹妹看待,先生难道不放心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仁钧也惭愧,再推辞便是酸文假醋了,便对侄女道:“傻丫头,还不来谢过郑侯与夫人的大恩!”

周燕阁一直忍着,没有她说话的份,也怨怼二郎,竟自始至终没有抬过眼睛。“燕阁多谢郑侯与夫人。”她姗姗起身,缓缓立拜,只短短一句,咬得牙齿都要碎了。

崔氏体察细微之处,脸上笑容不辍,心中亦更欢腾。

很快,新岁家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