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长福比现在淘气得多,放眼太学院的男学生,哪个没被她欺负过?唯独你,她唯独不敢第二次找你麻烦,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青行心不在焉地听着,还是那一句:“不知。”
心里却想,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凶。
蒋贵妃轻轻一笑:“因为你不光会凶她,还会一本正经地跟她讲做人的道理。”
沈青行百无聊赖地扯了扯嘴角。
蒋贵妃微歪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神跟看自己亲儿子似的,“沈将军年少有为,心性极正,颇有沈老将军年轻时候的风范,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儿郎。本宫只有把长福托付给你,才肯安心哪。”
这话说出来,基本是指退婚无望了。
沈青行心里憋了团火,如坐针毡,忽听蒋贵妃低声遗憾道:“就算沈将军真的对我儿没有半点情分,也请好好护着她,就当是,看在本宫的几分薄面上。”
宫中早传她得了不治之症,如今这般,是想在辞世前,将盛思甜托付与他。
沈青行母亲早逝,少年以刀剑为友,十五岁后与战场为伴,不通人情,不懂情爱,儿女情长与他而言,仿佛无关痛痒。
他倒是从未料到,自己会成为蒋贵妃心中值得托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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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庆三十二年,十一月初三,蒋贵妃薨。
当朝天子盛仁安悲痛欲绝,两天下来滴水未进,独自守在明梧宫内,不见任何人。
两天后,他便圆了蒋贵妃的遗愿,国内斋戒七日,禁止婚嫁娱乐事宜,七日之后一切恢复如常。而盛思甜的婚事,便定在十一月末尾的一个吉日。
蒋贵妃逝世后,明梧宫也被锁了起来。
盛思甜对这位母妃虽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对方对她却是实打实的好。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闷了几日,一边缅怀这位相处了短短一月的母亲,一边想着自己的婚事。
因沈青行在京城的府邸常年没有人居住,父亲辞官归隐,他镇守衡阳抵御南蛮,如今也是因为这桩莫名其妙的婚事被传召回京的。
所以这就意味着二人完了婚,盛思甜还得随着他南下,回到衡阳安居。
屋里水汽氤氲,盛思甜坐在浴桶里,一头青丝随清水波动而幽幽飘浮。
篱落见她每天愁容满面,心情似乎也跟着有些低落,“奴婢听说这位沈将军脾气大得很,最讨厌和女人打交道。您刚嫁过去,是在京城也就罢了,可要是跟他回了衡阳,这山高路远的……”
说到最后,又怕越了规矩,轻叹一声,不再言表。
盛思甜却稍稍回了回精神:“最讨厌和女人打交道?”
篱落见她似乎来了几分精神,便顺着回应:“是啊,还有以前您上学那会儿,谁都不敢忤逆您,就他一个敢。而且……”
她突然皱了皱眉头,凑到盛思甜耳边:“而且奴婢听说,他好龙阳……”
盛思甜缩了缩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篱落,道:“真的假的?”
篱落一个下人,哪里敢断定这些小道消息,拘谨地摇了摇头,“奴婢也只是听说而已。”
盛思甜挠了挠头发,合拢手掌。
“希望是真的。”
篱落:“?”
她诧异地看了盛思甜半天,惴惴开口道:“公主,您没事儿吧?”
哪个姑娘不盼着自己的夫君对她百般疼爱,一般的女子若是知道丈夫是龙阳,哭都得哭死了,怎么还能希望是真的?
“你不懂。”
盛思甜摆了摆手,半张脸埋在水下吐泡泡,再浮起来时,清透的水珠从挺翘的鼻尖滴落下来,唇瓣粉润如三月的桃花。
毕竟在有钱人家里守活寡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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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二十五这日,沈府迎亲,盛思甜穿着大红的喜袍,盖着鸳鸯合欢盖头,稀里糊涂地嫁给了一个跟她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
大婚的步骤由宫里的嬷嬷交代过,盛思甜从善如流。
沈青行的神色却极其冷淡,尤其那一身喜服,衬得他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拜堂酬客一应事宜忙碌完毕后,沈青行憋了一天的气无处撒,早早退出了宾席,偏偏有几个不识好歹的还在他身后起哄。
“沈将军别走啊,再喝两盅!”
“这么急着见新娘子呢?”
哄笑声不绝于耳,苏峻惯会看沈青行的脸色,哪怕对方只留个背影,顿了顿脚步,他也能想象到沈青行恨不得提刀砍人的神情。
苏峻急忙代主陪客,招呼大家吃好喝好,掐了他们火上浇油的揶揄。
沈府前庭热闹非凡,耳目众多,沈青行一路气冲冲地去了后宅,直到踹开新房的大门方才停了下来。
新房门口的篱落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本想替自家主子说几句什么,可看到沈青行扫来的冰冷视线,吓得一哆嗦,识相地退走了。
沈青行自小跟父亲习武练兵,最讨厌宽袖长袍,今日这一身虽是按着他的身量而制的,但也似乎极不合身。
他一边走进新房里,一边松了松领口,胸中的怒气才终于有了一丝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