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碗中飘浮,慢悠悠的沉到了碗底,如同楚河汉界一般,清晰的各处一地,互不相容。
屋中一下子呈现一种诡异的安静气息,像是所有的人呼吸都停了下来,只有匡蔷在反复强调一句话,“不,王爷,他是你的儿子……”然而在铁的事实面前,匡蔷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没有任何说服力。
御凤松看到这一切,整个人像是被千斤巨石所压,身子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珠子似乎都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觉得退上一步,就能避开匡蔷的那句话一般,“不,不,不可能的,这水有问题,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王的儿子,怎么可能!”
瑾王脑门上青筋突突的跳动,似要冲破皮肤迸出来,整个人如同一个极大的龙卷风中心,随时将有雷鸣电霹从天而降。浑身散发出极冷的气息,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发怒,可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目光落在匡蔷的身上,幽黑如墨。
好在最近听到的惊奇故事不是第一桩了,御凤檀有些意外,却没有惊讶,只是在匡蔷和御凤松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狭瞳中流露出一抹沉思。
而最为平静的则是云卿,这个念头,其实早在她的心中转过了无数回。也许是她将事情都想的非常的详细,细到一些平常人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比如,匡蔷代替瑾王妃的位置时,她必然要注意个地方,瑾王妃连孩子都生了,肯定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否则的话,瑾王就算再和瑾王妃不熟悉,这样的区别,久经风月的王爷还是能区别出来的。那么,替匡蔷去掉这一层东西的人自然是她最为感激的恩人,龙二了。
也许瑾王可以忍受二十年来睡在枕边的不是真正的瑾王妃,也可以忍受自己的儿子不是真正的嫡子,只是另外一个女人所生下来的私生子,可身为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身份尊贵的男人,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头上戴着一顶闪闪发光的绿帽子,而且戴了整整十八年!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瑾王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宛若从胸腔里挤出来,“把他们两人押入地牢,好好审问!”
这是云卿第一次到王府里的地牢中来,地牢的门一关上,光线被隔绝,整个空间只有挂在墙上的油灯,跳跃着昏黄的光。王府的地牢很少用,虽然四周简陋阴沉,然而因为很少关人,没有那种腐臭阴湿的气味,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
御凤檀走在她的身边,皱眉道:“这地方不干净,不让你来,你偏偏要来。”
云卿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十分的冰冷,“我很想知道,那个龙二是何许人也。”既然敢设下陷阱要害她沈府全家,她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对手,知己知彼在斗争中是相当的一点。而她目前手中所拥有龙二的资料,实在是太少了,要对付他,也要寻到办法才是,才能报了这欲要灭门之仇。
这虽然是她第一次到地牢,云卿却没有丝毫的不适应,经历过死亡的人,连最可怕的东西都已经经历过了,面对阴暗总是比一般的人要从容的多。
一旦知道匡蔷不是真正的王妃,而御凤松也不是自己的兄弟,御凤檀对于这两个本来就对他屡次加害,毫无感情的两人,没有丝毫留情。
此时的墙上挂着的两人,衣衫凌乱,鞭痕累累,显然被好好的‘伺候’过了。
侍卫已经问了诸多的话,可御凤松嚎叫连连,却招认不出什么东西,只说龙二是他幼时遇见的救命恩人,匡蔷感激龙二的救命之恩,让他认了龙二做义父,还说龙二是个江湖中人,身手很好,也懂得很多东西,除此之外,其他一概不晓得。
这一点,云卿倒是相信的,御凤松被匡蔷当作掌心宝,恨不得天天兜在口袋里,一直都护在身边,喂养了十八年,养出个一事无成,眼高手低的性子,最后还亲自卖了匡蔷。这样的人,鞭子一下去,只怕就恨不得将知道的东西全部都招出来,一个字都不留。
她将目光转到了匡蔷的身上,御凤檀便问道:“那她呢?”
易劲苍看了一眼御凤檀的神情,禀报道:“她倒是硬气,不管怎么打,也不肯说出龙二的下落来,已经用水泼了三回了,现在泼都泼不醒来了。”
云卿望着匡蔷,目光里浸着冷意,心中冷笑,当初若不是看她是‘瑾王妃’的份上,自己才只守不攻。如今,可以任她作为了,她语气平和地道:“易侍卫,她还等着龙二来救她的,单凭你这两鞭子,她自然是不会自断生路的。我自有办法让她招供,你将她弄醒吧。”
☆、217
217
易劲苍自认自己挥下去的鞭子,可不是小毛孩的力道,也不知道这长得娴雅的世子妃还能用什么手段出来。不禁诧异道:“世子妃,你有何办法?”
“最温柔的办法。”云卿看着匡蔷,下巴微抬,“唤醒她吧,我保证不用你们那么麻烦。”
易劲苍将信将疑,总觉得这审问的事情不是弱女子来做的,朝着御凤檀发了个询问的意思,流翠见他婆婆妈妈的,哼哼道:“易侍卫,你快点吩咐人将那坏女人泼醒吧。世子在这里看着,他这么疼爱世子妃,哪里不会同意。”
云卿顿时脸色有点发窘,朝着流翠轻喝道:“别胡说。”虽然是夫妻,这么多人面前说御凤檀对她唯命是从,这有损他男子汉的尊严。
谁知道御凤檀反而是笑了,勾起的唇畔含着一抹风流,赞同道:“流翠说的没错,世子妃要审就让她审吧。”他不介意让人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卿卿,最好以后那些花花草草的都别黏上来是最好的。
易劲苍微怔,流翠得意的向他眨了眨眼,他收回目光,时而不见,面无表情地让人用冰水反复泼晕厥了的匡蔷。
匡蔷悠悠的醒过来,头发湿答答的落了水,虚弱的抬起头,视线落在站在身前她不远处的云卿,嘴唇勾起讥讽的一笑,“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拿出来吧!”
她的声音虽小,却还是有些硬气的。比起御凤松来,匡蔷倒是像个人。不过,也只是像而已。
云卿淡淡的一笑,摇头道:“用鞭子抽,用刀子割,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实在是让人有些害怕。你知道我素来是温婉和气的,绝对不会对你用这些血腥的手段。”
匡蔷冷笑了一声,牵扯到鞭伤,笑容一下又变得像是在哭,“沈云卿,你不用在这假惺惺装什么好人了,要动手就尽管动手,我不会怕你的。”
云卿缓缓的一笑,坐在旁边侍卫搬来的椅子上,望着匡蔷倔强的表情,声音很是温和:“怎么,你还在等着龙二来救你吗,你觉得他还会来吗,从你到王府开始,最起码都有六个时辰了吧。依他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你消失了吧,你还要等,等到什么时候呢?”
匡蔷一怔,随之又干笑了两声:“沈云卿,你别想用这一套来打击我,不管龙二他会不会来,你什么都别想从我口中得到。你想知道龙二的信息我偏偏不告诉你,有本事你自己去查,不要来问我呀。”
望着匡蔷自以为得意的模样,云卿摇了摇头,她的神情依旧很平和,匡蔷的话对她没有造成一丝影响。的确,龙二的信息掩藏得非常好,在京中查了几日都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但是,现在匡蔷在她手中,难道就真的不能问出什么吗?
她不相信匡蔷真的是铁打铜骨,什么都不怕,此时不过是一股硬气在撑着罢了。
她对着匡蔷道:“当然,我知道你是不怕鞭刑的,可你的儿子呢,他是不是像你一样可以顶得住刑罚呢?我刚才可是听说了,鞭子一抽下去,他什么都说了,只可惜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否则的话,根本就不需要再问你了。”
匡蔷抬起头来,望着那张肌光宁润的脸,一双凤眸幽幽沉沉,像是与这阴暗的地牢混为了一体。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依然昏沉的御凤松,冷笑道:“你们审问他,什么也审问不出来,他连自己的身世都是刚刚晓得。对于龙二的事又能知道什么呢。”
“是啊,他知道的不多,可你知道啊。”云卿缓缓的站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丝寒冷的痕迹,走到了御凤松的面前,对着旁边的行刑人道:“泼水。”
“哗啦”一桶冰水泼到了御凤松的脸上,他打了一个寒栗,从昏沉中醒来,懵懵懂懂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尖叫道:“我什么都说了!我什么都已经说了!还要干什么呢!干嘛还泼我!”
他的声音在牢中格外的清晰,就像是临死者的哀嚎一般,可惜谁也没有碰他,他就叫得如此凄惨。等会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叫呢。
云卿摇了摇头,侧头对着匡蔷道:“你不怕,可是他很怕,现在开始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将所知道的龙二的一切全部都说出来的话,我就不折磨御凤松了。若是你不说的话……我觉得你还是选择前者比较好。”
匡蔷望着御凤松那张惊惧的脸,想起自己今晚来救他,反而被他弄得关进了牢中,心中是恨意交加,眼神里迸出了凌厉的光。
御凤松昏沉之间也听懂了云卿的话,不禁转头大喊道:“娘,娘,你快点说吧,义父的事情你都说出来啊!你现在还管他做什么,他都不管我们了,他救都不来救我们,你还守着那些秘密做什么呢,快点说出来啊!”
匡蔷的面部控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然而,她依旧咬紧牙关,摇头道:“这个逆子,若不是他今日,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你若是要罚就罚他吧,我绝对不会说出恩人的下落的。”
“好,好,有骨气。”云卿轻击了手掌,面上一副十分赞同的模样,她侧头望着易劲苍:“易侍卫,你刚才抽人用的那条鞭子呢?”
易劲苍从墙上取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长鞭来,上面沾染了斑驳的血迹,暗红色的长鞭,鞭身上挂着点点的倒钩。
鞭子是最常见刑具的一种,越是细的鞭子,打在人的身上就越痛。
云卿仔细的端详了一遍,像是欣赏着精美的瓷器,音色婉和,“这个确实是不错,不过,若是沾一些盐水在上面,大概效果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