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急忙看了一眼李郎中的儿子,生怕老太太在外人面前把啥都说出去,吓得嘴都不敢张了,灰溜溜地回了屋。其他人一看这架势自然也没多嘴,反正吃完饭就分家,往后连老太太都分出去了,他们何必再吵一通?
阮玉娇上前帮忙扶了庄婆婆坐下,有些疑惑奶奶为啥大清早地跑去把庄婆婆请来,而且她总觉得今天庄婆婆看她的目光格外慈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想到往后大孙女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心里一酸,但立马又笑了起来,拍拍阮玉娇的手,道:“有啥事儿吃完饭再说,你衣裳收拾好没?”
阮玉娇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那行,你去把我的东西也收拾一下,等分完了家,我跟你一块儿走。”
老太太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把全家人都给弄懵了。阮玉娇惊讶道:“奶奶你不住这儿了?这儿好好的大瓦房呢,你不要了?”
其他人都屏住呼吸听着,有一种即将得到主屋的兴奋,谁知却听老太太说:“我的房子我当然要,分家分家是给晚辈们分家,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净身出户不成?连我的房子都抢,我就去衙门告他们不孝!”
阮金来皱眉道:“娘你说啥呢?谁说要抢你房子了,你看看你!”
阮金多也不耐烦地道:“娘你这是啥意思?我们谁也没说要赶你走,你是我娘,我是家里的老大,你就该跟着我养老不是?我只说把那死丫头分出去,又没说你啥,你干啥非跟我对着干?”
“呵,全家最孝顺我的人就是娇娇,我当然得跟着娇娇走。就你们这急着把娇娇赶出去的德性,我跟着你养老?那我老了你还不得把我丢山里头喂狼?!”李郎中的儿子已经走了,老太太也不拿庄婆婆当外人,直接就怼了儿子一句。
阮金多气得够呛,可阮金来碰了他胳膊一下,他又想起刚才两兄弟商量的事儿,压下怒火沉声道:“你非要跟那死丫头走,我也没法子拦你,但你不能把家里的银子全拿去贴那死丫头。她一个赔钱货,早晚要跟人家姓,分家也是直接分出去,啥也别想拿。”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怒道:“好哇你!我老婆子还没死呢,你就惦记上我那点银子了?那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谁规定我的私房钱就得分给你们了?你们见天儿的惹我生气,指不定让窝我减寿了多少年,还分给你,你想得美!”
一听这话,两兄弟就急了!
阮金来站起来道:“娘你还分不分好赖了?儿子、孙子不管,就拿个丫头片子当香饽饽?你死了她都不能给你摔盆子!你靠谁?还不是得靠我们?”
老太太脸色发白,显然是被他们气坏了。谁家当儿子的会说什么“你死了”这种话?不盼着她长命百岁,反而咒她死后没人摔盆子呢,她为这种儿子操心简直就是缺心眼儿!
老太太也不耐烦跟他们掰扯,摆摆手道:“吃完饭请里正,里正最是公平,该咋分就咋分。你们能得啥就给你们啥,不该得啥你们一个子儿都别想!”
兄弟俩还要再说,陈氏那边已经做好饭了,端上来招呼他们吃饭。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主意正着呢,再吵吵也吵吵不出啥来,还不如抓紧吃饭、抓紧分家,彻底分开她才能安下心来。不然那二百两的天价就像有把刀悬在她头上一样,让她提心吊胆,就怕全家都栽在这上头!
大家吃饭的时候异常沉默,连老太太和庄婆婆也没说话。阮玉娇惦记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快速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进屋收拾去了。她跟老太太感情最好,时常帮着老太太收拾,连银子在哪儿都知道,收拾起来利落得很,一点也不显得忙乱。
阮春兰依然被关在仓房里,像被人忘记了一般,饭都没给她送。其实阮金多他们是怕她跑了,毕竟她曾经跑过一次,要不是正巧被阮玉娇遇上,能不能把她追回来还不一定呢。如今已经是一手交银子,一手交卖身契,阮春兰就算是那汉子家里的人了,他们要是把人给弄丢了,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这会儿饿着阮春兰也是防止她逃跑,等分完家直接把她送走,往后就再也不用管了。
终于吃完饭等到要分家的时候,几个人心里除了担心分配不公还有一些兴奋,往后分了家,他们就可以自己掌钱,自己做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还没有老太太压在头上,怎么可能不兴奋?阮金多亲自去请了里正过来,路上说阮玉娇坏了锦绣坊的事,不愿意连累他们,一定要分出去单过。
里正将信将疑地听着,到了阮家就直接问阮老太太,“阮大娘,您说说这是咋回事吧,真的要分家?”
阮老太太点点头,“昨晚上商量好的,全家都同意分家,那就分吧。大房、二房,还有我和娇娇,分三家。”
里正一愣,不由得皱起眉头,审视地看向阮家两兄弟,“老太太有两个儿子、四个孙子,咋就跟大孙女一起分出去了?是你们不愿意奉养老娘还是咋地?”
阮金来急忙摇头,“里正您这可就冤枉我们了,我大哥刚才还说要给我娘养老呢,是我娘喜欢娇娇,非要跟她大孙女一起过,这、这我们也没办法呀!”
阮金多跟着附和,“对,就是这样,不信您问我娘。”
阮老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里正,这是我的意思,就按我说的这么分吧。娇娇这孩子前阵子在村里说的话,想必您也知道了。她为了我一个老婆子,说出若不奉养我就说啥也不嫁的话来,我哪能说跟她分开就跟她分开呢?不过里正,刚才我也是老糊涂没说清楚,庄家老姐姐在这儿呢,我就想请您给做个见证,把娇娇啊过继给我老姐姐当孙女!”
“啥?”除了庄婆婆,所有人都吃惊极了。
村子里很少有绝户的人,过继的事儿就更少了,而就算有那也是过继个男孙继承香火。这两个老太太要把阮玉娇过继算咋回事?连里正都懵了!
里正刚一来就对庄婆婆坐在旁边感到奇怪,只不过说起了分家的事,他一时没来得及问,没想到闹出这么个事儿来。他不禁怀疑地看着两个老太太,“把阮玉娇过继?过继给庄大娘当孙女?这有啥用?你们俩真是这么想的?刚刚阮金多才跟我说阮玉娇惹了事儿,阮大娘,你不会没把这事儿告诉庄大娘吧?”
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不得不怀疑阮家这是祸水东引,扛不住惹来的祸事,就要转移到庄婆婆身上去。反正庄婆婆就孤家寡人一个,事后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里正甚至都怀疑起阮玉娇照顾庄婆婆的意图来。可他抬头一看,却看见阮玉娇一脸震惊,不像是事先知道的样子。
庄婆婆拉住阮玉娇的手露出个笑容来,说道:“里正你放心,娇娇的事儿我全都知道,正是这样我才更要给娇娇一个家。阮家不留她,我庄家要她!娇娇,你别的啥也别想,就说愿不愿意给我当孙女?”
阮玉娇忍不住看向老太太,却见老太太只是慈爱的笑着,“娇娇,快答应,往后你就有两个奶奶疼你了。”
阮玉娇忽然就明白了老太太的用意,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奶奶!”
“诶呦!咱分家过继都是大好事儿,娇娇可不兴哭啊!来,快擦擦,你庄奶奶还等着你回话呢!”老太太拿帕子给阮玉娇擦了擦眼泪,催促她赶紧表态。
阮玉娇既然明白了,那就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她握紧了两位奶奶的手,对里正点头道:“里正叔,我愿意过继,麻烦您了。”
这会儿阮金多也回过神来了,忙欣喜道:“这主意好!里正,您不知道,娇娇特别喜欢庄大娘,见天儿的往庄大娘那儿跑,这可不就是有祖孙缘吗?我这个当爹的也没意见!”
阮金来和陈氏都露出了喜色,毕竟这样就算断了干净了,就算是京城的夫人,也不能让他们这些外人受牵连吧?几个小孩子都被拘在屋里,没能知道外面的事儿,自然也就没人对这事儿有意见了,竟没一个拦着阮玉娇过继的。
里正虽不明白具体是咋回事,但多少猜出是阮家人不地道,不过既然人家全都同意了,他也就不去做那个恶人,当即拍板定下了阮玉娇过继的事儿。
老太太心里虽有不舍,可更多的却是高兴,也终于能松口气了。接着她又说出家里东西的分配,“家里的房子谁住的就分给谁,地,我留一亩,剩下的六亩给大房、二房各三亩。这些年大房、二房交上来的银子总共有八两,我再给添二两,一边分五两。农具、锅碗和猪啊鸡啊这些干脆就平分成三份,咱们一人一份。”
阮家兄弟都皱起了眉头,着急地问:“娘,你不是说你有三十两银子?”
老太太冷冷地看着他们,“我是有三十两,咱们请里正评评理,家里的银子我分给你们了,还贴给你们二两。剩下的二十八两可是我这些年一点点攒下来的,为了卖绣活儿挣钱连眼睛都坏了。你们这是要抢我的棺材本啊?我老婆子还没死呢,凭啥把自个儿的东西拿出来分?真到我闭眼的那天你们再来争这些东西也不迟!”
里正不等他们说话就先点了头,“是这么个理儿。阮金多、阮金来,你们兄弟俩可有点不像话了,阮大娘不用你们奉养就给你们省了多少事儿?家里的地也给了你们一家三亩,外加五两银子,你们还想咋地?老人家多会攒点棺材本,哪家都是,你们看谁家儿女在老人健在的时候就嚷嚷着分人家银子了?到哪儿都没这个道理。”
老人的银子等老人没了那是遗产,自然是儿女子孙去分,可老人还活得好好的呢,那这银子就是老人自己的,爱咋花咋花,爱给谁给谁。儿女们可以想法子去争,但不能明要吧?这不是咒自家亲娘快点死呢吗?
兄弟俩被里正教训得不敢多说,生怕再多纠缠会传出去被人骂他们不孝,他们还要在村子里生活的,他们的儿子也要挺胸抬头做人的,这个把柄真不能落下,自然只能听之任之了。对别的他们也没什么意见,唯一疑惑的就是正房了,毕竟他们刚刚可是听见老太太说要搬走了,正房怎么处理,他们都很是在意。
阮金多在里正逼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出声,“娘你打算搬到哪儿去?你原先住的这屋又要咋办?娇娇是个闺女,虽说分家了,但房子不能分给她。”
老太太冷哼一声,“娇娇的房间不分给她可以,但那本来就是从我房间隔出来的,是属于我的。如今分家了,她又不住了,自然该把房间打通还给我。不过我也不乐意住在这儿,我打算搬去老姐姐家跟娇娇一起住,这间房……里正,就麻烦您帮忙问一声,有没有人想买的。”
“啥?你要卖?!”阮金多和阮金来同时惊呼出声,连陈氏和刘氏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紧接着几人就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娘你咋能把正房卖了呢?那我们还咋住了?再说这是咱家的房子啊,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啥卖房?”
“娘你是不是想卖了房帮娇娇赔钱呢?你咋一点不想着你孙子呢?”
老太太猛地一拍桌子,“够了!都给我闭嘴!反正这房子我是要卖,你们不同意,那就别分家、别过继!你们要是想要这房子,给我银子我卖给你们,其余的废话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