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便支使着身边的小太监去让去给大仙端个绣墩再抱个软垫过来。
太阳正好,大仙趴在绣墩上眯着眼看着耷拉着眼皮揣着手安逸享受阳光的福临,默不作声间,一点点透明的灵火开始在他们周边燃烧起来,燃起一层稀薄近乎无影的烟雾。
“福临,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大仙突然开口,福临愣了愣,赶紧睁开眼,第一眼却是转头去看旁边的小太监,却见那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偌大的园子里只剩下他和大仙。
福临苦笑了一下,“先帝遭人毒害,殿下远走边疆,我一把老骨头走也走不得,逃也逃不得,能去哪儿呢,只能待在京城里东躲西藏做个要饭的花子。”
大仙听他仍旧这么说,便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晶亮的金色猫瞳正正对上福临的眼睛,“真的么?”
福临看着大仙的眼睛,先还想点头,可是这头点着点着就变成了摇头,他的目光开始漫散,“不,不是……”
“你是怎么逃出宫的?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落灯节那天夜里我和阿东一起趁着宫里大乱,使了银子贿赂了守门的侍卫逃了出来,可是等我们逃到城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我们都出不去了,我和阿东就扮成要饭花子藏在了破屋里。”
“可是,伪帝和奸妃一直在派人捉拿我们,我和阿东都是净了身的人,很容易被人认出来,我们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能偷些吃的喝的,勉强过活,没几天我就病了,阿东说要去给我找药,我不让他去,可是他还是坚持要去。”
“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了事。”
“碰上京中禁卫了么?”大仙皱眉。
“不,是碰上了顺王的探子,又有谁能想到,京中施医赠药最有名的善堂慈济堂居然是顺王开的。”福临一边说一边叹气摇头。
“后来呢?”大仙继续盯着他的眼睛往下问。
再往下,福临却有些明显的抗拒意味,似乎不太想说,但是当大仙的金色瞳眸里光亮微盛之后,他便温顺下来,继续缓缓说道:“后来,我和阿东都被顺王的人抓住了,他们中有人认出我,知道我是三殿下身边的总管太监,就要我和阿东归附顺王。”
“阿东脾气硬,我就劝他,就先应了他们,好歹先留了命才能等殿下回来,可是他还是怎么都不肯。”
“没过几天,他们就杀了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福临瞳眸猛的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后来,他们想把我送到殿下身边去,可是我病得厉害,实在走不得路,他们就商量了一下,就把我当条狗一样养着,说是先留着我,且看日后能不能派上用场。”
再之后的事情,大仙没有再问下去了,也没有必要了。
离开福临的小院前他深深看了一眼福临,抹去了他这一段记忆。
回到尚昕的住处,大仙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就对尚昕说了自己去找福临,对他用了迷心术问了话。
“朕知道,你不会直接去问他这些事情,你一直念着他的好,在宫里那么多年,他对你一直是尽心尽力,为了保护你也是费尽了心思,你怕你问了就伤了感情,所以,朕就自作主张替你去问了。”大仙踞坐在尚昕面前,一脸不用客气,不用对朕说谢谢的傲娇样。
尚昕看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动了动唇,却是没说话。
“只是可惜了阿东。”大仙摇头。
尚昕道:“我会寻到阿东的家人,好好抚恤,还有陈阿娘的儿子,听说他们都在老家读书,明年的恩科,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他们的。”
“那老福临呢?”
“他不过是在顺王的药铺里养了养病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他现如今年纪也大了,正该休息休息颐养天年。我看,等过些日子,就给他在京中置处宅子,再拨上两个庄子两个铺子,让他老人家好好歇歇,也享享清福,若是想我们了,就进宫来看看,也方便得很。”尚昕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随后竟真的问起下边的管事,京中哪处宅邸比较适合老人家养老了。
皇后的大殓举行的简朴却隆重,却不太符合皇后生前爱好奢丽的性格,并不是尚昕小器,主要是紧接着还要举行新帝即位大典,更是因为连年战乱,国内百废待兴,这时候实在不宜大兴厚葬之风。
但是,因为皇后的身份,该有的仪仗和祭礼却是一丝不苟地做了完满。
二皇子对此很是欣慰。
皇后大殓之日,二皇子妃——梁国的靖国公主也被接到了京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还隐约有着大婚时的记忆,二皇子似乎对这位二皇子妃还挺满意,并没有停妻另娶的意思。
对此,尚昕当然是乐见其成,至少,他不用再操心着替自己的哥哥另外再找一个嫂子这种婆妈事。
皇后大殓之后,新帝登基的事情便成了重中之重。
沈有民被打发回乡,陆朝忠称病不出,先帝立下遗诏传位二皇子的事情不了了之,尚昕在众臣三请之后,应诺承天应命登基继位!
于新年元月元日正式登基,改年曦和!
登基大典前夜,即将即位的新帝突然派人给内府司下了个通知,他要带着他的猫一起登基……
内府司、内阁、礼部都被新帝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炸了个人仰马翻,没听说过哪个皇帝登基的时候还要抱着猫的,尤其是像新帝这样还有开疆拓土之功、平定天下之业的雄主明君,这是将来庙号里可能只需要写一个武字的皇帝啊!
这么一个年轻有为,值得史官大书特书的圣君明主在登基大典上居然要抱着一只猫!!
那可是四方来朝的登基大典啊!
这——这——这——
他们要是同意了,文史馆的那些个书生们不得跳着脚的骂街么?
“可是,咱们的新皇派人来不是直接宣了旨意么?圣旨上的语气其实就是通知咱们一下,好像并不是征求咱们同意来着。”一个六品小吏在一群大官们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开始想要动手的时候,突然弱弱地举了举手,声音不怎么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偌大的议事厅里顿时变得静寂无声。
“令大将军和卫太傅那边问过没有?他们有没有说什么?”礼部尚书田彦博默默拉回差点被人拿走扔出去的茶盏端起来喝了一口,看向旁边因为太过激动帽子都挣歪了的礼部侍郎,突然开口问道。
那侍郎一怔,这个他好像不知道啊。
不过他不知道有人知道,还是那个方才举手说话的小吏,“回,回裴大人的话,卫太傅说,这是咱们新皇的登基大典,他爱抱什么就抱什么,就算抱头猪别人也管不着。”
“太傅大人真这么说的?”内府司新司务颤着声音问道。
那小吏默默点头,因为这事就是他特地上门去问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卫太傅召他进去,还特地隔了一座屏风,然后听完他的询问,直接就甩了这句话过来,确实乃他亲耳所闻,绝对假不了。
众人默,心底却都有点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