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这种避讳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卫隐被尚昕问得一怔,片刻后才道:“嗯,大将军一直独身,不曾娶妻。”
令无争比尚昕的母亲要大将近十岁,令贵妃若是活到现在也有三十岁了,这位令大将军岂不是已经年近四十?
“不过,令将军身边有一个养子一个养女,都是战死沙场的忠烈之后。”卫隐随即补充道。
“看来昕对舅舅误会甚深。”肉肉点点头,他向来心胸开阔,对他那个舅父更是一直从心底里钦佩的,这会儿卫隐说得几句好话,立刻就哄得肉肉对那令无争生出愧意来。
朕心里却还是有些不满,再说心底里关心,哪至于十几年不闻不问?年年肉肉生日,都眼巴巴地盼着这个舅舅能给他送点什么,哪怕是上个贺表呢,可是那个令无争连片纸都懒得送。
送个师傅来就算是关心了?那皇子师哪个不是皇子母家给寻的?更何况,送的还是卫隐这个撸猫狂魔,害朕天天要忍受他的摧残,朕对令无争这份礼物可是真心一点也不喜欢!
“前面那个绸缎铺子就是老八的点了,我先过去探探,殿下和卫先生,你们先在这边坐儿吃点东西,若无不妥,我再来请你们过去。”即便是影八亲自监管的铺子,事先又是联系过的,影二还是很谨慎地亲自过去查探。
卫隐寻了个小摊,买了几碗馄饨带着肉肉坐下,边吃馄饨边等影二。
肉肉拿了个小碟,他一个朕一个,数着个的就把两大碗馄饨飞快地吃了个干净,吃到最后,就连汤肉肉都全倒进了肚子里。
这一路走过来,肉肉在宫里那点小挑食的毛病,可是治了个大好。
尤其是吃过朕抓的田鼠之后,但凡是能进肚子的,他都能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身上可是半点皇子的娇气劲都没了。
馄饨刚吃完,就见影二带了个人朝这边走过来。因着人多眼杂,过来之后,影二也没多说,只是很简单地对肉肉和卫隐介绍:“他叫郑老八,是咱们在这边铺子里头的掌事。老八,这就是少爷和少爷的先生。”
“老八见过少爷,见过先生,少爷和先生一路奔波都累了吧,快到铺子里歇会儿去。早前收到老宅那边的消息,说是少爷要过来,我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少爷来,怎么都到铺子跟前了,还在外头吃饭,我可是特地让我婆娘给少爷烧了糖醋排骨,我可是听老家那边的人说了,少爷最爱吃的就是糖醋排骨了。”
影八是个富态的中年人,看上去三十有余、四十不到,走起路来腆着肚子哈着腰,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小家商户。他长得圆胖,脸上肉很厚,挤得本就不大的眼睛越发显小,但是偶尔张合间却是精光四射,显然身上功夫不弱。
他嘴里不停地絮叨,举止间一派殷勤,但是说话间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所有人的神色,包括周边的食客,甚至也包括肉肉和卫隐,朕微眯眼,这个人可不简单。
当然,能进入暗卫做到以影为名,且能排进前十的,那都是暗卫里头的人尖子,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哟,看不出来,这影八还挺会做生意,这铺子规模不小啊。”朕已经从肉肉的头顶上下来,被他揣在了怀里。朕悄咪咪地说着,声音极低,说到底朕这妖怪般的存在,还是不怎么适合让太多人知道的。
“暗卫营是父皇亲手组建的,本是为了防备各路亲王,所以建制规模很大,里面各路人才也相当齐备,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真正的危险并不是那些权势熏天的各路藩王,而是他一心宠爱的娇妃幼子。
“殿下准备在这里休整几天吗?”到了铺子后面的私宅,影八立刻一改之前油滑的商人面孔,端严了面色,不等大家反应,一下就冲着肉肉扑嗵跪倒,咚咚连声向着肉肉便叩了三个响头。
随后圆胖的肉脸上肉一抖,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竟是哗哗地流下泪来,大家正面面相觑不知其所谓时,他使劲抹了一把脸,带着些哽咽说道:“臣父兄当年曾遭奸人陷害,身陷囹圄,定为死罪。母亲变卖家产孤身一人带着臣千里迢迢入京告状,谁知到了京中,却被京中族亲暗害,谋夺了全部银钱后还诬陷我母亲偷盗,将我母子二人扔在街头自生自灭,母亲乃大家出身名门闺秀,却连逢家变,最后竟是连清白名声都不能保存,一气之下竟是吐血而亡。臣当年不过十岁,就算是自卖自身都无人肯要,臣甚至连为母亲置一口薄棺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抱着母亲的尸身痛骂苍天不公。”
“就是在那时,皇上……当年的皇长子殿下偶然路过,他帮臣葬了母亲,又帮臣救出了父亲和兄长,从那时候起,臣就想,皇上就是臣这辈子唯一的主子,臣要学本事,臣要学最厉害的本事,好好的保护皇上,可是——可是臣没本事!臣没做到,臣没保护好皇上——”
一个差不多有两百斤的胖子哭得全身肥肉颤抖,眼泪鼻涕满脸都是,其实看起来是挺丑挺可笑的。
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丑,就连素来沉默不擅言辞的影二眼里都隐隐有点湿。暗卫营里能有个影做名字的,都是老皇帝亲手挑选出来的人,也都是在他身边待过的,很多都是受过他大恩惠的人,对老皇帝那是打从心底里又敬又爱。
朕默默地看着那个哭得伤心欲绝的胖子,还有沉默无言的影二几个,心里突然有点想念起老皇帝来。
暗卫营是老皇帝经营得最用心,也是最强大的一张底牌,他们被交到肉肉的手里,成了肉肉最大的保障,比他的爵位,甚至比他那个远在边关的舅舅还要可靠,还要有用。
肉肉没哭,他走到仍旧跪在那里的胖子面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胖子的肩头。
“本王绝不会让父皇死得不明不白。”肉肉的声音里透着朕从未听到过的冷酷坚定。
“殿下……”那胖子泪眼模糊地抬眼看肉肉。
“起来吧,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眼泪可以等到告祭父皇英灵之时再流。”
“是!”
“这次北上,我准备了一个三条船的船队,船上的货一半布匹,一半干货,都是南来北往常见的东西。只是船太大容易扎人眼,所以,这三条船我选的都是中型船,只是船上条件要简陋些,恐怕要委屈少爷一段日子了。”
“八掌柜客气了。”肉肉摇头,这可比之前一个多月跋山涉水当野人强太多了。
“船上全部安排的都是自己人,一收到鹰信,我就特地从江南营调了三十个水性特别好的过来,水上行舟最担心的反倒不是官兵盘查,而是一路过去的水匪。”
在这些方面,常年经商行船的影八是行家,肉肉和卫隐都不觉得需要多说什么,只是跟影八又确认了一遍路线,以及一路上可能遇上盘查以及水匪的区域,还有共同商议了一下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夜长梦多,今天再休整一晚,既然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启程吧。”
“是,少爷!”
第79章 下面给你吃
沿苍澜江北上,算是逆水行舟,一路上有风时起帆,无风或水流过急时就要靠纤夫一点点地向上拉。
因是逆流,船行不快,照影八的估计,这一路过去,大约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到达晋江城。
又是一个日夜过去,太阳的清晖照进舱室的窗口,斜斜地照在朕的脸上。
朕抖抖毛从被子里钻出来,懒洋洋地在狭小的床板上打了个滚。
滚完才发现,肉肉又不在旁边,望着旁边空空的半张床,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浮上心头,真是让喵不舒服。
“喵!”朕叫一声,直接推开窗户,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外头几个水手打扮的暗卫正在清扫甲板。
“船走了有五天了吧?”
“嗯,不过,好像也走了没多远,这几天没什么好风,走得慢,听那位卫先生,再过两天就要起南风,就能走快些了。”
“今天是初十么?”
“对,哎,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这都三月了,这样算起来,到了苍州的时候,天气都已经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