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龙忍不住在夜幕下翻了个白眼,轻轻摇摇父亲的手:“您走吧,待会儿没班车了,注意安全,我会照顾自己……”
陆成凡再看看儿子,才转身顺着趸船跳板上岸……
江水映着璀璨的大都市,破碎出波光粼粼,父亲的背影也消失在其中……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脑海里却想起来那篇上课时候的《背影》,牢牢秉承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混混少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脸上的泪水一个劲的往外流。
忽然背上就被一拍,少年又是下意识的就想提棍子,掉头一看,不是荀老头是谁?
陆文龙手忙脚乱的擦脸抹净:“师父?您怎么来了?”虽然荀老头不承认,可陆文龙就规规矩矩按照自己的认知当作师父来看待。
老头儿看看他的脸:“少年人,有情有义才是对的,不要因为世事练达就把自己变得铁石心肠……走吧……上船了。”
陆文龙满腔愁绪顿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一边弯腰收拾自己确实挺多的行李,一边口中不停:“您怎么也来了,您要一起走么?”白天他是给老头儿说了自己的安排,寒假要结束了,况且自己的母亲估计也回家了,总得看看。
荀老头真没什么行李,也没伸手帮忙的意思,只是顺手扒拉了一下陆文龙的零食口袋,选了袋陈皮打开,吃了一块就一张脸皱得跟陈皮似的,打个哆嗦:“我去看看胖子那老王八蛋,顺便给你再把有些东西说扎实点,别以后走了样栽了水,我可丢不起那人!”
陆文龙欢天喜地样子就别提了,使劲的把自己手中的零食袋子往荀老头怀里推:“师父您吃……”
老头儿却伸手顺便帮他把下巴还挂着的泪水抹掉:“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别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顺着自己的情绪走,别在意别人的眼光……”
陆文龙那道闸门终于给打开了,哇的一声就哭起来,真的,少年心中真的还是有很多委屈和伤痛,能对谁说呢?
稚嫩的肩膀负担起来生活的压力,陆文龙还反复告诫自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还有更多孩子比自己苦得多,所以他才能一直有那么乐观向上的情绪……
谁都认为坚强的男儿就应该是刚硬如铁,哪里能有泪水这样的软绵绵的东西,可是真的有时候觉得眼角很酸,真的很想有个亲人的怀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啊。
师父也就是亲人了嘛,十四岁的少年正想一头扎荀老头怀里继续哭,刚一碰到……嗯,味儿挺大!您得是多久没洗澡了?!把陆文龙满腔的泪水都止住了!
荀老头有点尴尬的挠挠头,头皮屑在轮船探照灯下有点雪花飞舞:“嘿……嘿,我们行走江湖,不是很方便随便洗澡的……习惯了就好……”
陆文龙顿时没了哭的心情,哈哈笑起来,还有点抽抽的弯身提起自己那些东西跟着老头儿上船。
看见老头儿又拿出一张散席票,陆文龙赶紧把两张票都换了,要让师父去睡自己的舱室,自己就在门外睡苇席。
老头儿拿老眼打量他一阵:“你真不觉得睡路边丢脸?”
陆文龙实在:“能睡屋里睡屋里,不能睡那也没法,无所谓,其实我估计习惯了也没啥……”
荀老头有点笑:“那就陪我一起睡通道去?”
陆文龙小纠结了一下无奈:“好吧……您还真奇怪。”
只好把自己的行李都给寄存了,才拿了自己舱室床上的苇席和老头儿一起在公共通道去席地而卧,说归说,做归做,过路人基本都当看叫花子的表情,还是让少年有点赧然。
老头子笑眯眯的靠在舱壁上:“看看吧,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你躺在地上就比你站着看得清楚……”
陆文龙不吭声,努力的体会这种心情有什么帮助。
老头子笑眯眯的传授心得体会:“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道同患难才是容易的,共富贵很难,学会任何时候都有患难的心思,不要洋洋自得,不介意自己变成什么落魄样,那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这个词陆文龙有在书上看见过,掉头求问:“无欲则刚?”
老头子估计文化不算很好,摇摇头:“别跟我掉书包,这些我不懂,说切口我还明白一些……”
老头子还故技重施,有意无意的挑动人家来打牌,自己给少年做示范,后来让陆文龙哆嗦着手也去赶鸭子上架,难度不算太大,勉强也过关了,虽然出错不少,有老头子在旁边不动声色的招呼分散注意力,糊弄一般人,已经没露馅了。
陆文龙自己倒是有点心惊肉跳,看老头子舒坦的往通道边的枕头倒下去感叹:“夏天……那就愉快得很了……”敢情他还有这爱好?!
陆文龙这青头菜鸟还不知道躺过道边能看到什么裙底风光,只是兴奋得双手发抖,偷偷的拉过毛巾被盖住自己的双手,摸索着在下面快速的洗牌,理牌……
老头子蹬他一脚:“别在外面折腾,一看你那样儿就不正常!”
少年只好到船尾把下巴放到栏杆上吹风……
有点思恋父母亲,又有点想念那个馨香的怀抱,又想起那张宜喜宜嗔的笑脸……
脑子有点乱,还是想想阿光余竹曹二狗那帮粗胚吧!
主要还是为了回家看母亲,坐的连夜轮船,顺流而下,快得多,早上天亮不久,就靠岸了,老头儿打着呵欠,依旧少少一点行李,一点不帮陆文龙分担的下了跳板,陆文龙下意识的看看那张网,变成了崭新的棉绳网,换了衣服的少年,也没有被水手们认出来,上了岸,能看见不远处,那些扛包的,裸着上身,扛着感觉被人体还大得多的货物包,手里抓着一根签,不停的往返,每一趟就扔下一根……
没看见那个魁梧的江大船。
老头儿落地就到处看看:“自己滚回家去,得空就来胖子那找我,我会待一段时间。”
陆文龙心下明白这都是为了自己,恭恭敬敬的放下东西鞠躬,老头儿心安理得的受了,一步三摇没个整形儿的顺着台阶走进城里……
陆文龙确实不同路,挑着自己的球棍当扁担就往家里冲!
大清早的打开门睡在客厅床上的母亲睡眼惺忪看他一眼:“回来了?”裹了裹被子又开始呼大睡!
陆文龙哭笑不得的过去帮母亲把被子角拉严实,盖住脚,才听见当妈的迷迷糊糊回应:“谢谢了啊……”
既然都回了家,这么早,陆文龙也没了睡意,先收拾自己的行李,再收拾自己的小房间,这房子里就是一室一厅,因为母亲经常不在家,反而把卧室给了他在用,不过卧室门基本就没关过。
收拾好房间,陆文龙才轻手轻脚的到厨房去烧水做早餐,春节期间厂区食堂就没有开门,煮了点粥,从泡菜坛子抓了点泡萝卜,切碎拌好油辣子和味精,要是有点麻油就好了,可惜一直觉得有点贵,少年舍不得买。
等着煮粥的时候,陆文龙就顺手抓了一本讲述墨子的书津津有味翻看,这是他的习惯,基本上是什么书都可以抓到手里翻看,好不好,看了再说,觉得对味的就吸收,不对味的直接忽略掉。
没有对墨子兼爱的思想体系有什么揣摩,就是简单的翻看阅读,看到有意思的细节就认真看一下……直到林慧桑打着呵欠过来洗脸漱口。
伸手在儿子的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搓揉一下:“陆成凡没带你去剪头发?”确实因为临近期末这段时间比较忙一些,陆文龙没有什么时间去剪头发,有点长,不过也只是比寸头长点而已。
陆文龙翻翻白眼:“劳烦你,我现在不是见到你们才能做这种事情的年龄了,我自己可以去剪头发。”
转过脸的来林慧桑满脸笑意,纵然已经接近四十,笑起来还是有些年轻人的爽朗,也许陆文龙就是继承了母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