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凯墨陇将一次性针头扔进垃圾桶,抬头冲他一笑,明眸皓齿,小酒窝暖人心窝,然后啪啪重重两下拍干净手和裤子,再一脚将垃圾桶踢回床下。
这神态和动作之间落差着实有点大,贺兰霸一不留神就咽了口唾沫,心说卧槽这算怎么回事啊,特么贺兰霸你别怂他!这家伙比你小两个月,他出生的时候你都有力气狂殴他了!
凯墨陇扯了一大卷纸巾,低头一下下擦着一点不脏的手指:“你知道我的伤势如何吗?”
贺兰霸听出凯墨陇语气中隐忍的怨气,张口正要没心没肺地来上一句“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硬要把车子甩上去的”,可这话没能说出口,因为凯墨陇又刺啦扯了一大卷纸巾,那大开大合的动作打断了他喉咙里的话。
“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最深的伤口在手臂,深度四厘米。”凯墨陇不停地擦手不停地扯卷纸,动作介乎优雅与粗暴之间,转眼卷筒纸就去了有三分之一,隔壁床的大叔看得直摇头,低声啜道“浪费浪费”,凯墨陇充耳不闻,“四厘米,再深一点就能伤到骨头了。假设那个时候是你挡在我前面,你认为结果会如何?”
贺兰霸蹙眉睨着他,仿佛有些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
凯墨陇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垃圾桶离得很近,他那一手丢得很帅,但居然失手没扔进去……贺兰霸看着那团被捏得只有鸡蛋大小的白色纸团滚落在垃圾桶边,凯墨陇在这时“啪”地抓过他的手臂扯近来端详:“四厘米。”说着双手在他手臂上全力一握,贺兰霸感觉跟在一秒间测了一次血压似的,凯墨陇放开他的手臂,“以你现在的体格,在没有足够肌肉强度的情况下,已经足够切到你的骨头了。”
贺兰霸听完只觉得好笑,心说我是主你是客,我还比你大两个月,碰上老子心情好突然想保护保护你不至于让你如此难以接受吧,你小时候超人蝙蝠侠看多了吧?不过嘴上还是半是迁就半是促狭地道:“是,队长说得对,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末了示意对方缠着绷带的手臂,“伤要紧吗?”
凯墨陇侧头瞄了一眼左臂:“别的也没什么问题,就是……”
贺兰霸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怎么了?”难道伤到神经了?
“绷带缠太紧了,”凯墨陇抬起左臂,一发劲,肌肉就在绷带下撑得死紧,“肱二头肌鼓不起来,好难受。”
贺兰霸听着凯墨陇旁若无人地发出在健身房玩举重机时那酥死人的声音,扶着额头,不就小两个月么,撒什么娇啊?
凯墨陇瞄了一眼又倒上床眼不见为净的贺兰霸,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他想到了手机那头给他的回复——
“我可能没有立场对你这么说,但是……你处事的方式真的太容易树敌了。”
那四个人都招了,雇他们的人是赵易。凯墨陇完全没料到赵易这样的二世祖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不过也许就像安琪说的:“狗急了也会跳墙呢,人家都被你搞得一无所有了,铤而走险让你以命相偿有什么奇怪的,老家伙们什么妖魔鬼怪都摆得平,怕的不就是这些亡命之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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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在洗手间外等了一会儿,凯墨陇穿着换好的白衬衫黑西裤走出来,破掉的牛仔衬衫裹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垃圾桶的翻盖干净利落地荡回来,不带一丝留恋。安琪看着焕然一新的凯墨陇,这玉树临风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半点受伤的痕迹。
“谢谢,很合身。”凯墨陇低头打量一身低调的zegna。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你是谁?”安琪忍不住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凯墨陇走到过道的窗户前,对着窗玻璃上的倒映抬起下巴,一丝不苟地扣上领口的扣子,“难道不该他自己想起来?”
她觉得这个样子的凯墨陇有点残忍:“你转变这么大,而且那个时候连你的尸体都发现了,他怎么可能认得出你?”
“他知道尸体不是我的。”凯墨陇只是平淡地垂首挽着袖口。
安琪吃了一惊,张大嘴倒吸气:“……你居然……你有给他留话是吗?你胆子也太大了!”保秘是北极星人的绝对信条,就跟武士分分钟准备切腹一样,这个组织毫无人性,被发现了那几乎肯定是会送命的。
凯墨陇向后靠坐在窗沿,两只手轻抄在裤兜里,交叉着长腿。这么高的窗户,大概也只有这个人能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安琪看着望着走廊上往来医患的凯墨陇,他的声音有些怅然:“他知道我会回来找他,知道我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更不可能对他食言。虽然不知道会是多久,用的时间也的确是长了一点,但我还是回来了。”
安琪恍惚地眨了下眼,他说“用的时间也的确长了一点”,说得就好像那些让她如今回想起来都心惊后怕的血腥岁月,不过是不足一提的指尖沙。这个人从离开的那一天起就计划着回去,在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的日子里,他只为这个目的活着。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凯墨陇在岛上经历的涅槃,包括离开岛以后所做的一切,竞争,夺取,反将一军……那些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的宏大棋局,其实都不过是他在收拾行装而已。
她越想越觉得离奇,但又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高得可怕。凯墨陇对现今拥有的一切似乎根本不在乎,但如果不去拥有这些,他不可能扭转自己的命运,就连“回去”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他却不行。凯墨陇从没提起过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想问,却又害怕听到那个答复。不知未来有幸能听到他答复的人,是会激动到战栗,还是恐怖到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