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墨陇接过那份《世界报》,勾下墨镜扫了一眼经济版的头条——《威盾意外坚挺,三大对冲基金大失血》。这新闻早不算是新闻,他又翻到另一版,主编很有眼光,还给同期做了个《岛国风云》的专题。专题分了好几个部分,每个部分都有耸动性的小标题,比如“兵家必争之地”,“人均寿命最短的国家”,“自由?民主?信仰?口号?”“精神领袖还是千古罪人?”
凯墨陇将报纸折好,递给前来捡报纸的老妇人,戴好墨镜淡淡地道:“我中午就接到电话了。”
安琪眨眨眼:“千古罪人打给你的?”
凯墨陇侧头看他,很郑重地道:“是精神领袖。”
“我觉得法贾尔是个好人,”安琪望着蔚蓝入洗的天空,笑道,“就是太天真。”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在岛上的日子,每日枪林弹雨,没个人样,要什么没什么。内|战很可怕,反|动武|装很可怕,你根本分不清他们的来路,各路战线,联盟,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即便是背后有西方阵营撑腰的军|政|府,当时也不过是比非|法武|装更有话语权的杀人团|伙罢了。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无辜者死在武|装冲|突,暴|动,饥饿中,他们的很多同伴也都相继死去。那是一座炼狱,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活下来。
在那一批来自北极星的少男少女中,她算得上是最没本事的一个,伙伴们都叫她仓鼠,因为她最擅长的就是躲藏,并囤积有用的物资,等到灾难和危险过去,才灰头土脸地从掩体或者防空洞里钻出来。
有一次一只反动武装控制了库库鲁城,这是一群极端民|族|主|义分子,势要对外来者进行大|清|洗。所有对外的通讯线路都被切断了,他们无法与北极星的联络人取得联系,只能自己想办法突围。针对外来者惨无人道的血洗持续了一周,每天她都能看见成堆的尸体被扔上卡车货箱,运去郊外埋掉。
车子载着好几具同伴的尸体开走了,她躲在一处废墟里,吓得哆嗦,身边的凯墨陇把枪塞到她手上,她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那是他们在岛上待的最后一年,也是最血腥的一年,那一年凯墨陇只有二十一岁,但已经和十八岁时那个骨瘦如柴豆芽菜般弱不禁风的少年大相径庭。三年非人的训练和磨砺让他变得高大英俊,有了厚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背,坚冰般坚不可摧的眼神。
凯墨陇弯腰捡起被她丢到地上的伯莱塔,走到她面前,蹲下,毫不温柔地扯下她抱在脑袋上的手:“看好。”
她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怔怔地看着虽然脸上蒙着灰尘却依旧英俊得让人屏息的混血青年,看着他“咔哒”插上弹匣,拉动枪栓,一颗子弹上膛,大拇指拨开保险销,他做完以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一串动作,在示范时嘴里一直阴郁地低哼着一首圣诞歌曲:“jingle bell jingle bell,jingle all the way。”
来来回回只有这一句,原本洋溢着幸福的歌词伴着冰冷的机械声牢牢地印刻在她脑海里,那种反差让人记忆深刻。于是那些动作就像被拆开的手枪部件,一样样强制灌输进她脑子里。
凯墨陇掰开她颤抖的手指,把枪塞到她手里,收拢她的手帮她握住:“就这么简单。”
那天凯墨陇穿着黑色的t恤和军绿色的迷彩裤,她注视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颤抖着站起来,用卑微到令自己都难堪的心情挪动脚步走上前,抱住这个让人无比有安全感的后背:“你能保护我吗?”她没感到凯墨陇的反应,似乎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她不由收紧了怀抱,迫切地想要用女性的身体去诱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凯墨陇在这时侧过下巴,声音低沉:“我们是同伴,是什么让你觉得这种关系还不如你陪我睡一觉来得可靠?”
回忆起往事,安琪不由看向身边的凯墨陇,她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听见她的呼喊,提着突击步枪从三层楼的高度跃下,在地上就势一滚将她压在身下的样子。这么多年后她在动作片里屡屡见到这样的动作,却都不如凯墨陇干得那样洒脱好看。如果不是因为她拖了后腿,凯墨陇根本不会落入反动武装的手里,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被法贾尔将军所救,两个人结下了忘年之交。
“岛”在法贾尔的努力下慢慢有了一个国家的样子,可是因为它处在东西方都觊觎的绝佳战略位置上,一直有人在暗中窥伺着这座岛屿,总不打算让岛上的人们好过。这一次凯墨陇算是还了法贾尔将军一个大大的人情。
那个时候她挺迷恋凯墨陇的,迷恋他身上火药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但她也知道这个人并不属于自己。其实没有睡一觉还真怪遗憾的,她笑了笑,起身道:“你现在有事吗?不去跟踪那个对不起你的人?”
“给他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凯墨陇起身道。既然那位幕后黑手先生已经锒铛入狱,他暂时也不用担心贺兰霸的安危了。
安琪靠过来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那你请我吃晚饭吧~~”
“不再游说我回去了?”
“今天就不游说了,”安琪低头把凯墨陇挽着的牛仔衬衫的袖子放下来,一丝不苟地扣好还拍了拍,“我要帮贺兰学长保管好你的肉。”
凯墨陇一脸索然:“他可能还没你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