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
“您还偷偷撬了镇长的柜子,拿了几封书信给我瞧,说您自家不认字儿,叫我找人替您看一眼,那书信上的字到底写的是啥呢!您贵人多忘事,全忘了吗?”
“好月!”钱八姑着急地跺起了脚说道,“你咋啥话都往外说呢!我们不是说好单我们俩晓得就行了……”话说到这儿时,堂子里又是一阵低低的哦哟声。刚才的话分明是证实了好月并没有说谎。
镇长瞪着钱八姑质问道:“你当真撬我柜子?动了我东西?”钱八姑此刻想打掩护了,忙说道:“这会儿子提啥撬柜子呀!横竖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们都散了吧散了吧,跟你没啥干系呢!好月——”钱八姑指着好月,语气里带着点威胁的口吻说道,“你可莫再乱说了,省得坏了我们的情分!”
“八姑,我今天非得把这事说出来不可!”“你……你敢说……敢说我就掐死你!”钱八姑分明是心慌了,仿佛在害怕什么事情。吴良生走过去护着好月说道:“莫怕,当着老少爷们大姑大娘的面儿,把那信的事说出来!”好月脸颊上飞过一抹得意的笑容,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有些泛黄的书信。薛姑姑一见那信封上的字儿,顿时吓得两腿一软,往后仰了去。曹东回过头时,她已经倒在香缕的怀里了!
香草见此情形,已知不妙,忙喊道:“赶紧送了薛姑姑去翠微堂,还愣着做啥呀?”曹东立刻背起薛姑姑便直奔出了忠义堂,香草吩咐寻梅跟着香缕去瞧一眼。
再回头时,好月已经将信纸掏了出来。钱八姑想去抢回来,却被吴良生拦下了。镇长勉强站着,可脸色跟气息都不对劲了。好月轻轻展开那张信纸念道:
“一别一月有余,秋雨纷落,寒气再卷,妾念君身无人顾暇,秋闱在即,恐误应试,特寄秋衣两身,鞋袜两副,碎银一包,望君……”
“莫念了!”镇长语气粗鲁地打断了好月那深情并茂的阅读。好月停下来眨了眨眼睛,问道:“要不要念念落款是谁呢?我听说薛姑姑从前在柳花巷子挺出名的,有个混名儿叫啥来着?哦,对了,叫十三娘!人称薛十三娘,只因为当初有个恩客见了她家十二位姑娘都不中意,直到见了她这才开怀大笑,以重金梳拢(破瓜),所以就给她起了个混名儿叫十三娘。而这落款上只有两个字:十三!镇长大人,您还不承认吗?”
四下已然是一片比刚才更热闹的议论声了。得过镇长恩惠的人只是摇头叹息,而那些跟镇长有些恩怨的人已经是坐不住了。头一个跳出来的就是李氏,她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就是镇长和香草合了谋把她儿子香樟抓到笼里去的。
李氏指着镇长破口大骂道:“装得人五人六的,原来也是个绣花枕头,外面光鲜,里头肮脏呢!你做哪门子的镇长呀?后辈儿都给你教坏了!怪不得你爱巴结着那香草,想必是得了她不少银钱,都拿去柳花巷子里买姐儿玩儿了!”
“说你自家儿子吧,大伯娘!”香草接了李氏的话说道,“哄姐儿银器去典当,抢人家贞贞琥珀,这些事您是不是得我再提一回呢?”再而东揍。
“他不也一样?”好月冷笑说,“那信上写的薛姑姑寄了银钱给他赶秋闱呢!他不照样儿花姐儿的钱!”
“对呀!”李氏跳起来嚷道,“他算个啥?花了姐儿钱连个举人都没考中,不跟我们香樟一样,就是个秀才!”“你们香樟哪门子的秀才呢?进牢笼子就给除了功名的,还在做梦呢!”香草轻声喝道。
李氏瘪瘪嘴,鼓起眼珠子盯了香草两下,把目光又转回镇长身上,嚷嚷道:“横竖他不能再做镇长了!像个啥话呀?”她身后有些人也纷纷吵闹了起来,冲着镇长指手画脚地吆喝了起来,特别是那些给镇长为难过,得罪过的人。
自从听了这封信后,镇长一直铁青着脸没说话。钱八姑倒是急得上了火,一把从好月手里抢过那信纸,作势要撕,却被镇长捉住了手,将信纸拿了过来。钱八姑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还打算留着呀?丢脸不丢脸呀?”镇长轻轻地抖了抖那信纸,抚平了上面的褶皱说道:“我不觉得这有啥丢脸的!你要是觉得丢脸,不跟我过就行了!横竖我也不愿意当这个镇长了,你们爱让谁当,让谁当去!”他说完弯腰捡起了被好月扔在地上,且踩踏过几脚的那个泛黄的信封,目光湿润地看了看上面那一行娟秀的字迹,然后将信照原样儿装进了信封里,揣进了自己袖子里,昂起头大步地朝忠义堂外走去。
钱八姑惊得愣在了原地,追上去哭嚷道:“你给站住!你那话啥意思呀?啥叫不跟你过就算了?你打算抛家弃子地跟那婆娘好呀!天哪!你这没良心的东西……”她一路追着哭着出去了,她儿子侄子等人也跟着追了出去了。
可堂子里的仍旧兴高采烈地议论着这件新鲜事。香草看见,吴良生和好月挑起眉毛对视一笑,透出一股子歼计得逞的表情。她起身动了动胳膊,做了个伸展运动,打着哈欠说道:“好了,主角都走了,我们也该散场了,回家吃午饭去吧!”
好月叫住了她,轻笑着问道:“咋不留下议议谁当镇长的事?你心里恐怕早有这个想法吧?我替你铺了路,你该谢谢我才是!”。
“让那往后当上镇长的人好好谢谢你吧!”香草捧着肚子抿嘴笑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做镇长是最合适的!连你男人都不如你呢!真是长进了呀!往常不过认识几十个字,现下连那么文绉绉的信都能读出来,我念着都拗口,你读着跟背书似的,实在佩服!看来,你们家吴良生教得你好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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