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两个小丫头跟着众仆俾一块儿去了香草院子里领赏钱,回来就给绒儿骂了。绒儿叉腰在她们跟前走来走去,数落道:“大小姐亏待过你们吗?你们到底是哪边的人呀?怀个娃儿有啥了不得的,能不能生出来还得另外说。”
蒙娴听着这话,推开了窗户对绒儿说道:“骂她们做啥呢?不过就是去凑凑热闹,让她们去吧,你也省口子力气!要是你觉着待我这儿不痛快,我寻个人家打发了你就是了!”
绒儿听蒙娴的口气不太好,忙走进起坐间里说道:“大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替您和老夫人抱不平呢!”蒙娴一脸严肃地说道:“绒儿,我如今是想明白了,打算过些清静的日子。我晓得你一心想往高枝上攀……”“不是呀,大小姐,我想一辈子都在您身边伺候着!”
蒙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轻摇头道:“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是奉承话,我如今也听得出来了。想当初我娘骂香草攀高枝的时候,她对我娘说,谁不想攀高枝呢?是自己攀不上所以厌恶那些跟自己有相同想法的人。”
绒儿一脸诧异地看着蒙娴说道:“大小姐,您是真给姑爷刺激了吧?自从姑爷打了您之后,您就变了个人儿似的。”
“绒儿,你要是有中意的人就告诉我一声,我放了你去,”蒙娴放下绣绷说道,“想好了告诉我,我去爹那边瞧瞧。”她刚想出门,蒙老夫人被派了人来叫她过去。
香草怀孕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蒙府,自然也会传到蒙老夫人耳朵里。蒙娴去时,她正靠在软枕上,拿手撑着额头微闭着眼睛,看不清楚是什么表情,但蒙娴觉着更像是失落。
蒙娴坐下时,蒙老夫人才猛然发现她进来了,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啥时候进来的?”蒙娴说道:“刚刚进来,见您想着事儿,没敢打扰您。”
蒙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步伐这么轻了,你到底是沉下了心,还是失去了心?”
“不太清楚,”蒙娴这样回答道,“反正每天清晨醒来,好像都是一样的。”
“娴儿呐,你不能失去信心,”蒙老夫人难过道,“你从前是多么一个艳丽活泼的姑娘,为啥会变得像根竹子似的。”
“我倒觉着自己不像竹子,没有竹子的品性。”
蒙娴的谦虚让蒙老夫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一手教养出来的女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坐在自己跟前,说自己连竹子都不如,这像什么话?她望着蒙娴的眼睛说道:“你到底咋了?你能告诉娘这里头的缘故吗?是因为大姑爷吗?倘若是这样,娘另外再给你找一个如意的!天下男人之多,未见得都像武慎行那般待你呀!”
蒙娴迎着母亲殷切的目光,缓缓地说了一句:“可我也觉得,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会像爹对您那么好!”
一道闪电从蒙老夫人眼中破闪而过,几乎惊瞎她的双目!她不敢相信这话会是从蒙娴嘴里说出来的。她一时激动地说道:“你是在埋怨我吗?你是在替你爹向我讨要说法吗?”
“不敢,”蒙娴垂下目光说道,“我从前总以为娘会对付所有人,但有一个人不会对付,那就是爹;我总以为娘所做的一切是想努力地还原我们一家三口过去幸福的日子。直到那天爹被您的话气得再次中风,我才晓得您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更也不是为了恢复从前的幸福,而是为了您自己而已!”
“为啥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蒙老夫人一掌拍在桌上痛心疾首地说道,“你真是我生养出来的吗?你从前傻是傻了点,可不至于这样责怪你的母亲!娴儿,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最近看了很多书,也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
“不,你是看多了书让脑子都糊涂了!”
“娘,”蒙娴望着蒙老夫人问道,“香草怀孕了,您会让她平安生下娃儿吗?”
蒙老夫人倒抽一口冷气责问道:“这是一个女儿该问自己母亲的话吗?你在怀疑啥?”蒙娴忽然向蒙老夫人跪了下来,趴在地上说道:“娘,其实我已经有打算了。我身为嫁出去的女儿,不该再住在府里,所以打算收拾东西搬出去了。”
“你要舍弃我吗?”蒙娴抬起头,目光可怜地说了一句:“不,是您舍弃我,也舍弃了爹,舍弃了我原以为可以修复的幸福生活。我至今都觉得,爹没娶大娘之前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开心。我从前也恨大娘,可如今不恨了,恨一个死人多不划算呢?”
蒙老夫人已经气得脸色发紫,瑟瑟发抖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别开脸去喝道:“你出去吧!我暂时不想再见到你了!”
“请娘保重!”蒙娴向蒙老夫人磕了两个头之后起身出了院子。绒儿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追上来问道:“大小姐,您果真要搬出去吗?怪不得您刚才说要打发了我呢!您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蒙娴停下脚步说道:“想好了,离开这个家,忘记我从前有多么无知和幼稚,有多么愚蠢和冷漠。我晓得,你是不愿意跟我离开的。你就留下吧,跟着我娘,或许还有个照应。”
“可是您离开了要去哪儿啊?”
“不晓得。”蒙娴给绒儿留在这三个字,就往蒙老爷院子走去了。绒儿呆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是蒙娴的陪嫁,蒙娴一离开她就必须离开,除非是香草肯留下她。就算依照蒙娴的意思留在老夫人身边,难保有一天香草不会逐她出去。她忽然感觉到,自己所有的靠山都不存在了!
香草和蒙时在接受了所有人恭贺后,便去了蒙老爷院子里,要把这事告诉昏迷中的蒙老爷。当他们走近房间时,听见了蒙娴的哭诉。两人对视了一眼,退下台阶静静地等着。
香草说道:“大姐好像变了许多,没了从前的浮躁轻狂,倒是可爱了许多。”
“我一直没觉得她很坏,只是一直在二娘的影子下活着。她如今想明白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我那天说要送她回武家时,她居然答应了。我当时就看出来了,她完全是变了,所以没有给武家写信。要是正如她刚才跟爹说的那样离开,往后她靠啥生活呢?大姐夫还被关在牢里,只怕出来了也是不会认她的。”
“由着她去吧,我会找人看着她的,到底是我姐姐,我也狠不下那个心真的不管她。”
“绒儿呢?”
“这事你不该问我吧?”蒙时搂着香草的肩头笑道,“你不是掌家奶奶吗?这点小事不需要我过问了吧?”
“哟哟哟,这顶帽子可真高呢!”香草眯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