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以前,程郁一定会拼命在翟雁声面前否认,要说心里话,程郁也很想告诉他,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气。但程郁是现在的程郁,他最终只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然后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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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雁声现在才发现程郁脾气大,小吴认识程郁第一天就领教过了(偷笑~)
第45章
六中家属区位置好地段好,学校历史悠久,是云城响当当的老牌名校,只是居民楼建得时间都太长了,这些年人口外流严重,更是不少人都搬出狭窄逼仄的老城区,余下的人似乎都在等着拆迁。
家属区里没有停车位,周围的街道也狭窄,程郁四处张望一会儿,转头对翟雁声说:“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进去了也不好出来,不如就近找个位置停下来吧。”
翟雁声把车停好,道:“你去吧。”
程郁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了,又缩回来小声说:“谢谢。”
翟雁声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道:“真要谢我就少吃点饭,我在路口等你,晚上带你去吃别的。”
程郁早知道上了翟雁声的车就没这么容易下来,他只懊恼自己又被老谋深算的翟雁声给骗了,翟雁声得寸进尺的时候总是很不客气。
“可是我……”程郁想到翟雁声先前说的他脾气也很大的调侃,索性直接说:“可是我还要回宿舍洗衣服。”
翟雁声望向他,两人对视几秒,翟雁声说:“那也好,我也有几份文件要看。”
程郁往李一波家里走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他很难相信翟雁声居然会有这么好说话,这么好让步的一天。甚至于再想到翟雁声在临走前似乎不经意提到的“那你周末过来,给新房暖房”都带着些邀请的意思,而不是从前的命令。
程郁提前给李一波发了消息,李一波一家早晨起床就开始忙碌了,程郁进了门,李一波的茶水就已经准备好了。难得的是李一波的儿子也在,他儿子比程郁大几岁,长得很像李一波,但是看气质却远没有李一波那么好接触,程郁进门时他坐在沙发上无聊地翻着电视频道,见程郁来了也不过点点头算作了事。
反倒是李一波先给程郁介绍:“程郁,这是我儿子,叫李维新,年龄比你大一些,今年二十五岁。”
李维新对程郁兴致缺缺,看得出他主要是对李一波说的话没什么兴趣,程郁又想到车间里盛传的李一波与自己的儿子关系并不好的传闻,再看到李一波搓着手介绍儿子的模样,心里颇有些难受。
程郁冲李一波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说:“师父,我来得匆忙,给您带了些年货,那瓶酒您今天得尝尝。”
李一波这才注意到程郁带来的年货,他拿起包装精美的酒,啧啧感叹道:“小程,这是好酒,不便宜吧,你这太破费了。”
程郁摆摆手,道:“这不是我买的,是我今年去远房叔叔家过年,他是生意人,生意场的应酬总少不了这些。听说师父您在厂里特别照顾我,特意让我带来谢谢您的。”
程郁这样说了,李一波的眉头才舒展开,他将酒随手放在茶几上,说:“不管怎么说也还是太贵了,你还没赚什么钱,也没什么积蓄,只这一次,以后不许了。这回是第一次,又是过年,所以我破例收下了。”
李一波话音还没落,先前一向对他们谈话内容不感兴趣的李维新便伸手将茶几上的酒拿到自己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这举动极为不礼貌,别说是礼数都是被翟雁声一点一滴训练出来的程郁注意到了,李一波先前才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见着李一波要发脾气了,程郁连忙开口,说:“师父说的是,一年也就这一回,今天咱们痛痛快快喝一场。”
李一波的注意力勉强被程郁转移过来,闻言便道:“是,是得喝一场,不过只咱们几个喝,也没意思。还是上回元旦,车间里几个小子,再加上吴科长,人多了才热闹。”
说到吴蔚然,李一波又问程郁:“车间那几个小子我是知道,没有到开工前一刻是绝不会清醒的,我也不问了,小吴科长在吗,如果在,不如让他也来。”
程郁脑海里瞬间闪过翟雁声的身影,但他还是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对李一波说:“他昨天买站票回来的,累坏了,不知道这会儿醒了没,我打电话问问。”
吴蔚然刚起床没一会儿,正穿着汗衫在宿舍里东游西逛。许是过年放假,许是吴蔚然的疲累还没缓过劲儿,他觉得宿舍不如之前暖和,先前待在宿舍总让他觉得心里烧得慌。
挂了程郁的电话,吴蔚然立刻冲进卫生间洗脸刷牙,那会儿他才明白过来,宿舍暖气没什么问题,是程郁不在,才显得宿舍里冷冷清清的。
吴蔚然赶在饭点前抵达李一波家,在玄关处换鞋时就听见李倩轻轻柔柔的声音在同程郁说话。进门一看,李倩就坐在程郁身边,拉着李维新一起,三个人在打牌。
李维新对打牌没什么兴趣,但是对能欺负李倩的事倒是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乐意跟程郁和李倩一起玩。没成想程郁打牌的水平倒是不错,轻轻巧巧地,好几次都化了李维新的局。
程郁打牌的水平是翟家人教的,他原本对打牌打麻将这类东西也是一窍不通,后来常有人组局来翟家找翟夫人打牌,陆瑾瑜就让程郁在一旁看着,程郁看着她打牌,听她有意无意地教自己一些玩法,牌桌上的人都笑陆瑾瑜还想把一身打牌的功夫传给后辈。
陆瑾瑜那时是怎么说的,她说她小时候练琴,家里的哥哥姐姐夫人小姐的就在一旁打牌,她心里直痒痒,这边叮叮咚咚按着琴键,那边心思早就跑了,支着耳朵听人怎么玩的。后来弹琴成了她的职业,又一直颠沛坎坷,也没什么能放开了打牌的时候,现在终于可以凑一桌牌友天天打牌,便是她期盼许久的日子。
陆瑾瑜说她一生,让旁人看来总是衣食无忧,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就这么活到老,实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生,她即便是在打牌一事上都是如此身不由己。许多风浪坎坷,许多波折苦难,她都谨小慎微,分毫不敢行差踏错,恨不能连梦里都要睁着眼睛,这才走到今天。她说她其实没什么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只好在牌局上掌控半圈方圆。
这样的话陆瑾瑜明着暗着同程郁说了许多,程郁先前总是懵懂,只知道陆瑾瑜不是无缘无故同他说这些话,却不明白陆瑾瑜说这些话究竟出于何意。现在程郁明白了,陆瑾瑜可怜自己,也可怜他。
荣华富贵像漂亮的笼子,但不管怎么说,陆瑾瑜和翟廉佑到底是一生举案齐眉,即便如此,陆瑾瑜也难免会有感怀自伤的时候。更何况是程郁。
程郁打牌的模样明显心不在焉,即便如此还能赢过李维新,这让李维新很恼火,正巧翟雁声来了,李维新摆摆手,道:“我们打麻将。”
没成想程郁麻将也打得好,麻将这东西,翟家人轮流教他,除了陆瑾瑜,翟雁声也专门教了他好几回,翟雁声也不光教他这些,喝茶、穿衣、开车、品酒,方方面面的,翟雁声都教了他一些,他说做翟家人不能不会这些。程郁那个年纪开始学已经晚了,只能学些花架子皮毛去唬人,可明眼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外行。
现在程郁拿着自己这点皮毛打发时间,他心里忽然觉得好笑,不光是翟雁声的时间,他们翟家人的一天好像都用不完,就连翟宁宁的一天也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求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起码也要有七八样拿得出手。
程郁觉得自己确实不是做翟家人的那块料,他至今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打牌这事算得上勤能补拙,靠着多看多听多练才勉强在翟雁声那里过关,旁的一概不能入翟雁声的眼。他又笨又愚钝,与翟雁声着实不配。
麻将没打两局就吃饭了,李一波夫妻俩又做了一大桌菜,老太太坐在上首,吴蔚然拉着程郁先给老太太拜了个年,说了一通吉祥话。老太太笑起来,对李一波说:“这两个年轻人我很喜欢。”
程郁带来的酒饱受好评,李维新早就想尝尝,倒给他的第一杯他就一饮而尽,过后细细咂摸滋味,吝啬地评价道:“是好酒,咱们这么猴急地喝了,可惜了。”
关于这酒的话题程郁一句也不敢接,连吴蔚然问起酒的来历还是李一波代为回答的。吴蔚然无意间感叹道:“今天咱们是跟着程郁见世面了。”
程郁的睫毛飞快颤动几次,掩饰住他的尴尬与难堪,勉强笑道:“哪里的话,过年么,大家图个开心,我也是借花献佛而已。”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程郁好像真的给自己虚构出一个远房叔叔,他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这桌上众人。
酒过三巡,李一波望着李倩的方向,说:“过完年倩倩就要去厂里上班了,今天这顿饭,就也算是给倩倩的庆功宴。”
这事儿程郁先前听李倩说了,吴蔚然却不知道,于是他问:“是吗?在哪个部门?”
“化验室。”李一波说:“倩倩学的就是这个,之前在外边上学,毕业以后就在那边的厂里找了份工作,但是厂子不靠谱,不做业务,只带着人四处跑,说是出差拉投资,其实就是骗钱。最后倩倩出来不干了,档案合同乱七八糟的事又耽误了这么长时间,这才解决完,所以年后就去厂里上班了。”
吴蔚然道:“化验室也是咱们厂里的心脏部门,以后咱们厂发展得好不好,化验室的成果也很重要嘛。”
程郁坐在吴蔚然身边,闻言笑着啐他:“私底下吃饭怎么还这么爱打官腔,真不该叫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