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包裹得去邮局,大院里的人都知道她和方志诚处过的事,也都知道方志诚回乡结婚去了,不想让人产生方志诚一结婚她就伤心欲绝的印象,廖青梅很仔细地收拾了自己,洗脸擦香,把头发梳好了才出门。
方志诚老家的地址烂熟于心,她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打包填上地址,看着东西被柜员收进去,把凭条递给她的时候,廖青梅心里陡然轻松起来,过分轻松后反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不真实感。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真的,不是做梦吗?
八十年代初的小县城,虽然已经改革开放,这里的变化却不太大,街道两旁的是低矮的民居,私营的商店根本就没有几家,两层的楼房都十分少见,县城最高的楼是主干道中间的钟楼。
无论在哪里,一眼望过去就能看到,这是靖北县的地标建筑,也是她和方志诚定情的地方。
方志诚曾在这里说过,此生,非她不娶。
然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有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说过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可现在的她已经记不清方志诚发誓的样子,记忆只剩下一个脊背佝偻,沉默又颓废中年男人。
廖青梅在钟楼下站了很久,才转身回家。
第二章 大病一场
家里还是父亲单位分的小两居,六十年代末期建的半筒子楼,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没有取暖设施,冬天的时候廖妈在客厅里放了个小煤炉,家里平时烧水、取暖、热饭的都用它。
客厅很小却收拾得非常干净,家里唯一的家电是前年攒钱买的单放机,廖妈细心地织了毛线勾践了花盖在上头,旁边的盒子里放着她和弟弟攒钱买的磁带,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
家里空无一人,空荡荡地半点声息也没有,廖青梅按下单放机,听着久违的邓丽君,窝在椅子上愣着神。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陕北的小山村操心着一家子的吃喝拉撒,提防着方壮壮使坏,方母无理打骂……几个小时候后她居然坐在少女时期的房间不知今夕何夕。
心里空落落的,从醒来起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一下子没有了真实感。
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廖青梅一点儿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悠长的梦。
在没有一丝亮光的黑夜里,她独自捂着腹部奔跑在去医院的公路上,又冷又累,小腹处传来的钝痛那么真实,那条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黑暗里除了眼泪只有绝望。
眼泪不知不觉爬满一脸,廖青梅扯着心口的衣服,痛到哭不出声,她生命里与她血脉想依的孩子,就在那个黑夜里失去了。
这是她一辈子永远不可磨灭的痛!
黑暗又压抑的梦里,似乎有人在喊她,廖青梅不敢去听,可那声音却像带着魔力一般往她耳朵里灌,在她脑海里回荡。
廖青梅!你欠了志诚的,欠了我方家的,你就该做牛做马还一辈子!来赎你的罪孽!
廖青梅,你敢打壮壮!他是我儿子!
大嫂,我要学费,大嫂,我要娶媳妇,大嫂,我要买房子……
廖青梅,大嫂……
“啊!”廖青梅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汗津津的,高烧不退的身体热腾腾地仿佛冒着热气。
茫然地看着四面破旧发黄的墙壁,越看越心慌,村里的卫生院似乎就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