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节(2 / 2)

洛九江一声“师父”叫出, 枕霜流满腔涛涛怒意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发泄口。

接下来便是言语之中刀枪夹杂棍棒齐下, 讽刺携手批判齐飞, 斥责似喷发流火, 口沫若飞溅银河,直训得洛九江灰头土脸,无言以对, 连声认错……然后坚决不改。

道歉可以,挨打他也认了,但不见千岭是真不行,要想分开他和千岭更是……总之师父你想想就得了。

枕霜流:“……”

这个逆徒!养他还不如养一块叉烧!而且叉烧还不会自己长腿跑!更不会颠颠儿往别人筷子底下跑!

“不知枕先生现在可消气了吗?”寒千岭在一旁温文尔雅地问道。

枕霜流的火就是消下去了,再看他一眼也只有咕咚咕咚往外冒火的道理,更何况他火气本就没泻干净。

枕霜流冷笑道:“我教训我的徒弟,又和神龙异种有何相干?”

寒千岭十分谦逊、谦和乃至谦恭地回答道:“或许唯一相干的地方,便是枕先生此时传唤联通的,是乃晚辈的水镜。”

枕霜流:“……”

寒千岭冲着枕霜流无辜一笑,状若无奈道:“水镜一开,灵石不逮。我才新把神龙界南北一统,如今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刻。唉,说到一界之主的大不易之处,枕先生大概也能同晚辈感同身受吧。”

枕霜流:“……”

饶是枕霜流想遍了寒千岭的应对之语,他也未料到对方竟能和他哭穷!

这话简直神来一笔,一时之间让枕霜流这种级别的阴阳怪气之辈都有点发愣。

更可气的是洛九江显然一点都没怀疑过寒千岭话里的真实性,一听这话立刻转过脸去,相当关心且担忧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

枕霜流:“……”

看看洛九江那个动作,听听洛九江那个语气,要不是枕霜流现在就在水镜另一边站着,他是不是马上就要解下储物袋往外倒东西了啊?!

他还记得自己的装备多半都是白练替他准备打理,从头到尾掏的都是他师父腰包吗?

就算胳膊肘能往外拐,这也实在拐得太明显了些吧。要说洛九江找的这个道侣当真是异种出身,是神龙之后,而不是哪个深山老林钻出来的千年狐狸精?

就在枕霜流冷冷眯起眼睛的时候,一个漆黑如夜的影子无声地在他背后显现。

“霜流。”对方只是平平淡淡地叫了一声,枕霜流本来都快竖立的眉峰一下子就近乎神奇的放平了。

那黑影越过枕霜流半肩,冲着水镜那端的洛九江和寒千岭二人点了点头,笑道:“久见了,你们两个。”

能在枕霜流面前如此放肆来去,反而让枕霜流心情愉悦乃至雀跃的人物,当然就只有却沧江。

洛九江和他已经分别两三月有余,当初在幽冥之中失散时别无选择,只能匆匆把他推向一个世界。但那世界只是看起来比较像灵蛇界而已,具体怎样洛九江也并不太拿得准。

如今看到却前辈状态不错,而且已经能够开口发声,不必再借助敲击风声来传达自己的意思,洛九江登时双眼一亮。

“前辈!”

那黑影微微垂头,他明明只是一个漆黑如墨的影子,别说面部细节,就连五官都不分明,但偏偏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十足的表现力。就像现在,几乎每个人都能看出他是在低头发笑。

“已经是托梦许诺的关系了,你还要叫我前辈吗?”

听到这充满了调侃意味的话,洛九江低头干咳了两声,他身旁的寒千岭无声地看了过来,目光里稍稍带着一点询问的意思。

洛九江在底下反捏了捏寒千岭的手。

倒是枕霜流的语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心平气和,他在洛九江尴尬的间隙里平淡无奇地插了一句道:“叫师公。”

“!!!”洛九江瞬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果断道:“师公!”

却沧江和枕霜流同时转过头来“对视”一眼,枕霜流脸上极难得地浮现出一个不带讥讽意味的笑容,而却沧江略略偏头,想必也极有开怀之意。

有这一声“师公”打底,枕霜流终于暂时放弃隔着水镜对洛九江进行“爱的教育”了。

他们简单交换了几句彼此的近况,洛九江这才知道,枕霜流如今正忙着用道源给却沧江重塑身体。

如今却沧江虽然还依旧没有五官轮廓,但已经能够自己发声,就正是道源重塑的功劳。

听了这个,洛九江倒真是有点后悔自己没回灵蛇界了——作为同样有道源的人,他如果回去,总能帮上师父师公一些。

现在这个样子,师父想必辛苦得很。

但洛九江也同样能想象到,就算是千万般的辛苦,师父他也总是愿意的。

因为无论是怎样千万般操劳的辛苦。也都远胜过一切撕心裂肺的心痛。

同样是作为长辈,却沧江就比枕霜流要贴心得多了。

在洛九江硬着头皮和枕霜流交代了一下齐溜溜,也就是大殿里那个像是打了补丁的柱子的来历之后,枕霜流脸色刚变,却沧江就抢在他发飙之前简单告别,然后关闭了水镜法器。

洛九江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想道:有个师公确实是比没有师公好太多了。

枕霜流沉着脸看着银亮的水镜镜面,显然还有气没发。却沧江声音里却已经满是笑意:“神龙界身家不丰,跨界水镜实在烧钱,你还是给孩子们留点家底吧。”

“……”枕霜流哼了一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却沧江抬起手,轻柔地用自己墨黑如影的手指擦过枕霜流脸颊。他的手上还带着冰冷的幽冥温度,时刻昭彰着阴阳两分的天堑之别。

然而当他的手指触及枕霜流肌肤时,枕霜流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几乎像是自己贴上了这世上最温暖,最珍贵的东西。

那只手温度冷得几乎要冻结人的灵魂,但枕霜流挨着它,就仿佛正挨着一颗炽热滚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