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2 / 2)

“真舍不得你。”洛九江叹息道:“才刚见呢。”

“再等一月吧,”寒千岭微微一笑,“其实我倒想和你一起回灵蛇界,只是怕枕先生被我气出好歹来。”

洛九江遗憾地耸了耸肩,整个人张成大字躺在如茵草地上,突然想起什么般撑起一条胳膊:“不对啊,师父以前没有这样看你不惯……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见面了?”

“七岛之上他以为我是怒子,故而尚能容我。现在枕先生一来觉得我未否认怒子之说,就是骗了他,二来知道你是受我牵累,才会这么久不见杳踪,所以看我有气吧。”

寒千岭甚至不用提及自己此前在朱雀界时当众一句“九江在我心里”的极限操作,分析听起来就已经很有道理。

洛九江深以为然,点头道:“我失去音讯,大家都不好过,你心里已经足够煎熬。千岭,我们说好了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师父那里……我再劝劝他。”

此时微风拂面而过,身下草地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而九江的手,此时就搁在寒千岭的手背上。

寒千岭惬意地长吸一口气,语气平和地缓缓道:“也不着急,若真跟枕先生说不通就算了。他只是你的师父,也不是我的。我一辈子不踏入灵蛇界一步,也不见他的面就是,你当心说烦了他,他要打你。”

“傀儡。”洛九江轻咂咂舌,想起七岛上最初的那段时光,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一半:“筑基修为的傀儡师父一定给我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金丹傀儡来对战。”

一想十八个金丹傀儡把自己团团围住的模样,洛九江真是连牙根都酸了。

他在这里想得出神,寒千岭也另有事情在琢磨。他迎着阳光举起一手,一根根地扳下手指:“饕餮、椒图、囚牛、狻猊,还有一个我也不确定……”

“你在数九族?狻猊就是你说过的那个怒子吗?”

“嗯。我在数你曾打过交道的,和你将要见到的九族。”寒千岭微微眯起眼睛:“常人一辈子也看不到一个,你出来几个月就撞上至少四个……九江,你真是太招人了。”

对于寒千岭来说,这样平平淡淡,稍加重了语气的一句话,已经算是他激烈情绪的表达。

洛九江一下就听得失笑出声:“照这么说,你为什么不直接算我打过交道的异种——这样还能再加上一个你。招人不好,招你不就好了?”

只怕你师父也要加上,这好也好得有限。寒千岭在心中想着,却没说出来,只是侧过头把目光落在洛九江身上,久久也不转开。

有关寒千岭的喜怒哀乐,洛九江可谓当世体察的第一人。在旁人眼中,寒千岭目光中并无太大不对,只是看着洛九江的时间长了些,然而在洛九江看来,这情绪表现得已经足够鲜明。他眨眨眼睛,敏感道:“千岭,你在体味什么?”

“我在感受烦恼的模样,实在久别了。”寒千岭从容道。他把那只高举的左手放下来,轻轻摸了摸洛九江的右颊,“一见到你,我便可再做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也都重回到我身上。”

而若见不到洛九江,他的生命中就只剩下无尽的恨,其余负面情绪偶尔一闪而过,全不是“烦恼”这种风淡云轻的程度,而是嗜血到惊人的暴躁。

别人或许不懂烦恼哪里值得感受,但洛九江立刻明白过来,了然之外更有感同身受:“能愁能忧很好,但还是笑起来开心——你笑起来我也开心。千岭,你在烦恼什么?”

寒千岭眉眼略弯:“我说是因为你要回灵蛇界的缘故,你不信吗?”

“不至于。”洛九江狡黠一笑,“你若真要去灵蛇界看我,咱们里外联手,就是师父也避开了,一面两面三面又怎么见不得?你是有别的事。”

“是的,我觉得你和异种牵扯太勤,这或许有些不对。”既然提到这个话题,寒千岭也就大大方方地敞开了和洛九江讲,“只是我并没有继承多少传承记忆,一时判断不出端倪。”

洛九江扬起眉毛,轻声惊道:“你传承记忆不全的吗?”

寒千岭点一点头,十分平静地说:“我父亲,也就是龙神,他除了很多很多的恨意恶意和毁灭欲外,没留给我太多别的。”

第117章 父母

“刚刚去见过你爹娘了?”洛九江一踏进殿来,便见枕霜流正在侍弄一盆窗前花朵, 他脑后仿佛生了眼睛, 感觉到了背后的洛九江, 方缓缓将花剪放下。

“是。”洛九江先朝枕霜流见过一礼,想到方才场景, 心头有仍然些发闷。

洛氏一族已然全部迁至灵蛇界,枕霜流亲自给他们重画了族地所在,亭台楼阁的风格布局又照先前大有不同。如果不是时时还能看见几个面熟的长辈世兄, 洛九江还真有种正在别人家做客的错觉。

但他才入厅堂, 那种陌生感为他带来的不适就全都被他忽略不计, 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中只剩下那道赭袍身影,虽然对方极力掩饰, 然而颤抖的手臂和泼洒出的一滩茶渍还是彰显了他的激动。

“父亲。”洛九江站在三步外轻声喊到, 近乡情怯, 他居然也有不能再迈动分毫的时候。

他已经能一刀了结金丹异兽的生死, 劈开死地和九族之一的饕餮主结仇;他未曾怕过死地中不曾停息的一场场追杀,一口叫破游家对游苏的“特殊”培养时甚至未曾皱一皱眉头, 然而如今, 他竟不能再向前一步。

肉眼可见的, 父亲老了。

他才出去了多久?三个月?四个月?在这趟还不足半年的短暂旅程中, 洛族长鬓边已经抿上了一片斑白银丝, 他脸上虽未曾多生几道褶皱,然而背竟有些微微的驼。

哪怕是天下间最会推卸责任的混蛋,也不敢拍胸脯说洛族长的老态与洛九江的意外无关。

“爹, 我……”

洛族长快趋几步,强硬地把洛九江罩在自己的双臂间,宛如一把钢筋铁骨、遮风挡雨的巨伞。这是个庇护的姿势,就好像洛九江还是那个昨日里扯父亲胡子做了一支毛笔的小小顽童。然而他随后就用力地拍打着洛九江的肩和后背,又像是承认了洛九江已经是个需要担责任于肩的男人。

这是个来自父亲的拥抱。

“回来就好。”洛族长平日里不算拙言,此时却仿佛变成了只会复述四个字的呆子,“回来就好。”

父子两人一同携手上座,洛九江只看了父亲一眼就低头下去,装作没见过对方眼眶上那微微的红。

“是我不孝,久无音讯,让爹担心了。”

“我都没有什么。”洛族长叹了口气,“江儿,你长大了,修为都要和爹一样高了,你是要有大出息的人,爹不能耽误你……但你娘,她只有你们三个孩子,你大哥二哥进宗门都早,从小就只有你一直陪着她……”

洛九江垂头听着,只觉心中酸涩如在醋辣子里滚过一遍,攥一攥就要流下许多又算又辣的难言滋味来。

洛族长虽然口中说得是“你娘只有你们三个孩子”,但他与洛九江的母亲感情甚笃,一直也没有纳过姬妾,他们哥仨又何尝不是洛族长失去一个也要痛彻心扉的宝物?

……

等洛九江的母亲接到儿子回来的消息,一路提着裙子跑过来,正好与回后院找她的父子二人碰个正着。

娘亲几乎是不顾形象地一把搂住了洛九江,在花园小道上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来回地小声抽气,把洛九江的衣服从肩头一直打湿到蝴蝶骨。从来都温婉可亲的女人声音哽咽:“你若真有三长两短……你要娘怎么办呢?娘能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