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他的音杀一向无往不利, 今日却在谢春残这里吃了瘪。因为谢春残凌驾于他之上的, 是一种洛九江如今还无法触及的绝对的力量。

就像当初师父给他演示那一招破风庐时, 无需任何外物, 甚至也不用刀剑兵刃,只要一根手指,他就能引来天雷地动的浩大声势。

被洛九江改良过的破风庐已经由一刀制敌的“霸”刀, 变成了凭积蓄取胜的“快”刀。它曾经很适合过去的洛九江,但现在的洛九江,已经触摸到了属于力量的门槛。

不需要叠加,不需要花哨,他只需要挥出这一刀!

“一斩——破风庐!”

天上仍在悠悠飘落着仿佛永不止歇的鹅毛大雪,而真正暴烈的风雪此时却在地上凝聚。

谢春残完全收敛了自己唇角上的笑意,此时他眼中俱是凝重之意。下一刻,五支羽箭被他同时射出。

依然是相同的速度,依然是不逊于上次攻击的力道。五箭齐发,如五点寒星,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却在洛九江近乎全然忘我的攻击中折断破碎!

“谢兄承让了。”洛九江朗笑一声,借一点未尽的攻势在雪地上猛击一掌,三两下攀上枝头又纵身一跃,动作自在灵巧若白猿一般,眨眼间已距离谢春残的树梢前进了一大步。

谢春残并不言语,腰间袋子里的骰子却滚动着磕碰了两下。

下一刻,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反手就是七根羽箭搭上弓弦!

与此同时,洛九江如墨如夜的刀刃尚也正凝聚起黑色的风。

刀与箭还未曾碰撞,但两人蓄势待发的气势与招式中蕴藏的精神,已经先兵刃一步进行了一轮交锋,龙盘虎踞,各不相让!

谢春残的箭足够快,谢春残的箭势足够强。洛九江静静想着,他眼下的情绪已镇定到近乎冷静:可我的刀也足够快,我的刀势也一样强。

他能斩断眼前的一切阻碍,他能荡平前路的所有坎坷,他的刀,能够劈开盘旋若蛟的倒挂龙!

谢春残确实是个没有短板的弓手,他灵活、敏捷,又一直踞于绝对的高地,始终远驻在战场之外,任何人想要接近他、伤害他,都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但这并不意味着弓手没有任何缺陷——开弓之前,我箭由我,离弦之后,我箭由天。

而刀客的刀,却无时无刻不握在持刀人的手中。

弓手的眼神已经锐利如鹰隼,他全神贯注,连呼吸都放到最轻。这七箭代表着他目前的最高修为,当这七箭脱弦而出后,他将再无法控制整场战斗的局面,甚至也无力再射出一支箭。

图穷而匕现!

七支羽箭上寒芒同时一闪,这牵扯了谢春残全部心神的七箭便如流星般齐齐射出。前所未有的狠厉,前所未有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令人惊叹的华美。

而与此同时,谢春残的生命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取了一般,脸色顿时化作半透明的惨白。他一手握紧自己的弓,另一手按在身侧的树干上,防止自己头重脚轻一个倒栽葱撅进雪里。

洛九江几乎与谢春残同时出手,他刀势如风,却快得好像能切断风;神色像火,又激烈的似乎能点燃火。对于洛九江来说,此时此刻,整片天地风雪俱寂,世上好像没有七支向他迎面射来的箭,不远处的树梢上也并没站着个谢春残。

刀箭交锋,而洛九江一往无前。

羽箭在刀气中破碎,而刀势在箭意中磨损,唯有洛九江眉宇间的神色是满满的战意盎然,无畏得像是要把整片雪原燃烧殆尽。

第一箭折。

风是洛九江的刀,火是洛九江的人。谢春残来回甩了几回脑袋,眼中隐约交叠的重影也并未散去。他看到风火几乎合为一体,不屈不挠地向自己袭来。

第二箭断。

破碎的箭羽迸溅到洛九江的眼角,给他的眼尾开了一道小指肚长短的血痕。殷红的鲜血缓缓从伤口渗出,明艳得像一道流动的火蛇。

第三箭碎。

谢春残疲惫地闭上眼睛,分辨着耳边第四箭第五箭均被拦腰斩断的声音。接连五箭抵去了洛九江原本凶猛暴烈的刀气,就在洛九江刀招即将由盛转衰时,他悍然暴喝一声,刀势不落反起!

第六箭被洛九江平平分成两半,两人之间只差第七箭相隔。这是洛九江需要攻破的最后堡垒,也是谢春残仅剩的防线。

谢春残已站立不住,他滑坐在枝干上,尽最后一分力气打量着洛九江近在咫尺的面孔。这个少年的牙根紧咬着,正拿全部的心力来对抗着谢春残惊艳的七箭。他脸上的肌肉几乎全部都扭曲绷紧,整张面孔都为此染上了狰狞之色。

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睛太过清明坦荡,要不是知道目前正和他生死相杀的人就是自己,谢春残一瞬间几乎要反戈相对,与这少年同仇敌忾。

洛九江身上好像有种足以让人相信他的坚决力量,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他要做的事必然会成功。

谢春残看着洛九江:他看着洛九江此时坚定若钢铁的神情,他看着洛九江因承受不住太多灵气而皮肤皲裂、鲜血四下纵横流淌的持刀双手,看着洛九江背后被他刀气所激掀起的雪墙巨浪,仿佛是洛九江之前讲给他的那个故事里的海浪模样。

第七箭与洛九江的刀锋相峙良久,最终还是寸寸碎裂。

洛九江凌厉的刀气几乎挨到谢春残的脖颈,谢春残缓缓闭上眼睛。这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但却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已有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缘故,某些他以为早已死去的记忆缓缓复苏,有幼儿稚嫩的声音懵懂地随着长辈念一阙相见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爹爹,花怎么会谢呀?”

存在于柔软记忆里的的家乡温度宜人,四季如春,属于他的小院满满都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每一天都有新的花朵绽放。

那个幼童天真到不懂得鲜花会凋零,时光会流逝,而那些至亲至爱的人,也会因为种种变故离他而去。

现在的他在这片死地中苟延残喘,怕是再见不到任何一朵花了。

谢春残能感到锋利的刀刃悬在了自己的颈侧,浓郁的血腥味围了上来,他睁开眼睛,洛九江手上的血就滴落下来,正好被他的睫毛接住。

“谢兄,这一局是我赢了。

“谢某……愿赌服输。”

“嗯。”洛九江的声音里也带上了隐约笑意,“等出去后,我带谢兄去看海。”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竟低至几不可闻。还不等谢春残反应过来,他就整个人向谢春残栽倒下来,瞬间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正常体重全部压在虚弱无比的谢春残身上。

两人再不能在树枝上保持平衡,双双从枝头跌落下来,一时雪尘四起,雪地上被砸出了个好大的人形坑。出于之前的姿势问题,谢春残闷哼一声,被迫给昏迷的洛九江做了回垫背,差点被这力道压得背过气去。

半晌之后,谢春残艰难地从雪中挣扎起身,而洛九江则犹然昏迷未醒,双手还紧紧持握着自己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