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似雪,人如其名。
同样注视着杭如雪背影的还有两人,一人白衣飞扬,双手抱肩,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眸中似乎站着另一个匪气冲天的山大王,有微不可闻的轻笑溢出风中:“玉面修罗,杭如雪,好久不见啊……”
另一人却是身姿清俊,面目沉静的付远之,他沉静面目下是一颗无端躁动的心,偏闻人姝还靠近他,担忧道:“付师兄,你,你的身子……可以参加这次的演练吗?”
你可以闭嘴吗?
付远之转过身,淡淡笑道:“林中对敌演练不仅靠骁勇身手,也靠地形分析、敌情侦查等多项能力,我想应当不成问题,师妹你不用太过担心。”
闻人姝长“哦”了声,信服地点点头,付远之藏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渐渐握紧了,他余光瞥向不远处的那身白衣,眼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他不由暗中愈发咬牙——
原本打了个平手,却从天而降一个杭如雪,又多加一门考核,若不快些想法子应对,这狗屁演练的一门,他必输无疑!
“付公子,来日回京述职,我请你喝酒,你酒量几何?”
“将军多少,我便多少,来日一聚,不醉不休。”
“好,说定了!”
天边似乎又传来当日青州城外,杭如雪跨坐马上与他的一番对话,付远之调整呼吸,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书院大门,心中已做出一个决定。
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缓缓勾起了唇,一双眼眸意味深长,声音幽幽:“杭如雪,我想,是时候请你喝上一回酒了……”
夜凉如水,密林外,一片营帐如星点驻扎,巡逻布防有条不紊,彰显着一代战神的治军有方。
这是西郊城外的一座树林,里头地形复杂,有小坡有河流,是最适宜进行野外对敌演练的地方。
杭如雪精心挑选后,不仅在里头做了不少布置,还安排了士兵分布埋伏,绘制了一份树林兵力分布图,届时演练当天,士兵们将扮作狄族人,四散在树林各处,以弓|弩追击书院弟子,那箭头是被削平了的,会绑上特制的面粉袋,哪个学生中了“箭”便等于丧命出局,考核结束,止步演练,越坚持到后面的人分数越高。
同样的,每位学生也会配上特制的弓|弩,可以与“狄族人”进行厮杀,射下的“人头数”越多,分数也相应越高。
总之这场树林对敌演练,杭如雪是精心策划,殚精竭力,务求每个环节都不出一丝纰漏。
冷风萧萧,帐中灯火通明,杭如雪仔细研究着那张兵力分布图,忽地耳尖一动,听到外头有人走近,亲兵一声通传后,帷幕掀开,一张清俊秀美的脸赫现眼前。
那人手中提酒,对着他粲然一笑:“杭将军,别来无恙。”
烛火摇曳,帐中酒香弥漫,闻人隽来时,杭如雪已与付远之对饮了半盏时光,帐里传来两人的说笑声,显然相谈甚欢。
闻人隽一愣,看着守帐的亲兵,有些出乎意料,竟有人先她一步拜访?
那亲兵压低了声道:“是付相家的大公子,早些时候就和我们将军定下了酒约,现下两人正在里头喝得畅快呢。”
他顿了顿,看向闻人隽手中提着的酒,也禁不住有些嘴馋:“我们将军真是好口福,没想到又有人来送酒了,你们宫学的弟子倒是知恩图报。”
没错,闻人隽正是来送酒答谢的,她得了母亲阮小眉的授意,务必要亲自跑一趟,将阮小眉精心酿制的两坛好酒,送到那位把她从青州救出,对她有“大恩大德”的少年将军手里。
阮小眉是个性情中人,讲究江湖上那套“有恩必报”,闻人隽拗不过她,到底还是来了这一趟,却没想到会撞上比她先到一步的付远之。
一时间,站在营帐外,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进退两难了。
夜风拂过她清浅的裙角,她想了想,到底还是以指贴唇,对着亲兵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悄退到一边,对着月光独自等待起来。
帐中相对,总归尴尬,还是等人出来后,她再进去吧?
月光洒在闻人隽纤秀的身影上,她衣裙随风飞扬,遥望夜空,心神似乎飘得很远很远。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与付远之的关系,竟到了这样微妙的地步……心口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
何人堪伴轻暖,渐行渐远无书,人生终究……太多无可奈何。
如梦似雾,抓不住,留不下,看不明,待到天晓时分,长阳一照,只能支离破碎,消散无踪。
星月映照着那双清隽的眉眼,波光泛起,里面仿佛坐了一个小姑娘,手持书卷,坐在漫天杏花之中,鸟鸣微风依旧,只是却再也没有那个淡淡浅笑的世兄相伴。
飞不起来的风筝,回不去的儿时,一切物是人非,再也不辨往昔。
一滴露水渗入肩头,闻人隽一激灵,回过神来,向身后的营帐望去,里头的人却仍旧没有出来。
她深吸口气,抓紧手中的酒坛,一点点靠近,侧耳倾听,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了,安静得像是两个人都饮醉了,沉沉睡去般。
她一咬唇,到底轻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帷幕撩开了一条缝,这一掀,却叫她脸色一变,差点惊呼出声!
☆、第五十九章:月下殊途
营帐里,杭如雪伏在案头,手边是一个歪倒的酒坛,人已醉得迷迷糊糊,另一道身影却是清醒的,不仅清醒,还在做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付远之屏气凝神,轻手轻脚地绕过杭如雪,将他案头的一物慢慢抽了出来,闻人隽眼尖,一眼就瞧清那分明是一份地形图,她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付远之偷偷拿出来的是什么!
分布图,兵力分布图,那树林演练中最为重要的核心机密,据说包含了所有的机关布置,地形埋伏,掌握了这个就等于开了一双“天眼”,得到了一张绝无仅有的保命符!
瞬时间,“作弊”两个字跳入闻人隽脑袋里,她心跳不止,还来不及想更多时,营帐外的亲兵已经奇怪地探过头来:“怎么里头没动静了,我们将军是喝醉了吗?”
闻人隽手一抖,忙用身子挡住亲兵的目光,“没,没有,只是换了小杯在浅酌,我先进去送酒了,劳烦小哥守好帐外,就不用通传了,免得扰了杭将军的酒兴。”
那亲兵未想太多,点点头,帷幕放下,闻人隽提起一颗心,一步步无声地走近那道身影。
许是看得太入神,付远之竟没有察觉,直到闻人隽颤巍巍地触到他肩头,他才一个颤栗,回眸神色一变,嘴唇翕动:“阿,阿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