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 / 2)

他话音一落,满座皆惊,陛下竟然也来了!

当然这些都不关汤逸什么事了,他跟着祝府下人,步行到祝常奉的门外,抬起的手顿了一顿,才敲响门。

祝德泽吊着最后一口气,听着下人的呼唤,总算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清楚汤逸的脸之后,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手指向着汤逸的方向无奈地动了动,汤逸连忙上前用双手握住他的手。

“你终于来了……”

汤逸点点头。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听说之后才来见祝德泽的,今早他来上朝之前,祝府的一个家仆找到他,说常奉大人临死前就想见他一面。

他那时答应了,他并不太相信对方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说法,毕竟昨天帮着华怀允批改奏章的时候,他还问过华怀允祝德泽现在过得怎么样,得知他现在依然每天去上早朝,还不时挑衅一下卜凶之后,他忍俊不禁,心道果然就只有这个人没有变。

那天早上他甚至还很轻松地去准备礼物了,然而当他真正见到祝德泽的摸样之后,他才明白,那家仆说的话都是真的。

祝德泽,恐怕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汤逸觉得喉咙有些痛,嘴唇也有种几乎要干裂开的感觉。

“是啊,我来了,你怎么……怎么就突然这样了?”那些干尽坏事的人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就他这等有骨气的人就不行了?

祝常奉咧着嘴笑了一笑,气若游丝地说:“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了,不说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我那蠢儿子担不起,所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要拜托给你,这世上,除了你,没有谁能够胜任了。”

“为什么会选择我?我记得你当年挺讨厌我的,直将把我骂得体无完肤。”

汤逸有些苦涩地回想起当年,他刚成名时,简直如日中天,人人都称他一声神童,就连先皇都是敬他三分的,鲍鸿轩更是三番五次来他家大门口,只为求见他,在这样的情形下,明眼的谁都不敢来惹他,偏偏就是祝常奉骂他。

先皇询问他政事的时候,祝常奉骂他祸乱朝纲,黄口小儿岂可言政。更是有一次他与友人去了一趟青楼被祝常奉给逮到了,然而第二天就骂得他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逛青楼的事情,那时候他不过刚成年,再怎么老成也还不过是个少年,经此一事,他彻底和祝常奉怼上了。

两人由一个骂一个不闻不问变成了互相对骂,当然文人的骂架和泼妇骂街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对骂十分文雅,现在想来也十分有趣。

祝常奉骂他伤风败俗,他回骂祝常奉顽固不化。

为了对付祝常奉,那几年汤逸练就了一身本事,如何优雅地骂人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人,行事作风吃了几次亏之后,就变得越发老道圆滑,叫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骂到汤逸入朝为官,然后两人在朝堂上继续骂下去的时候,先皇驾崩了,鲍鸿轩开始有要出头的苗头,汤逸见事不妙,脚底一抹油就溜了。

当然他对外的名声做得很好,所有人都真的以为他是要出去云游了,只有祝常奉看出来了,他是想跑,他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鲍鸿轩,所以就想跑了。

祝德泽骂他是个没骨气的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回汤逸没有骂回去,他低着头收拾好行李就离开了。

那时候他心想,谁想当个老顽固?指不定过几天你就惨死在鲍鸿轩手下了,他才不会这么蠢。

然而祝德泽一直挨到了鲍鸿轩死了,他也一点事都没有,他不仅一点事都没有,还几次三番拼死救了皇帝华怀允的命。

看到这样的祝德泽,汤逸为了争口气,随后他想办法在暗中收了华怀允做徒弟,他心想只有他这样的方法才是正确的,他既没有伤害了自己,也救了陛下一命,甚至还给大夏带来了一线希望,他培养出了一个这样的帝王。

祝德泽做了什么,他不过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因为太臭了,所以鲍鸿轩就一直留着他,让他来显示自己的大度而已。

他祝德泽能够活着,全凭侥幸。

直到后来,他辅佐皇帝想了个可以除掉鲍鸿轩的计策,然而他竟然失败了,那之后他肯定这个国家没有什么希望了,卜凶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已经完全放弃了,所以才彻底断了和华怀允的联系。

他不想再让自己做无谓的付出了,他怕自己会舍不得自己的徒弟,所以他隐居了深山,准备此生再也不问世事。

然而他还是错了,华怀允不仅没有失败,最后还联合了卜凶,一起杀掉了鲍鸿轩,甚至坐稳了地位,最后甚至要来请他入朝。

他现在来看祝常奉,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彻底。

到了最后,其实真正的失败者是他,是他这个所谓闻名天下的儒学天才汤逸。

祝德泽发出了微弱的笑声:“为什么不选你?”

“你说我是没骨气的白眼狼。”

“是啊,不过今天白眼狼回头了,老朽知道你一直在关心朝政,有些事你就不要再瞒了。”

“瞎说,你拿什么知道。”

祝德泽胸膛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他的声音比刚才有气无力的样子大了不少。

“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关注过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吴常侍每年去见你几次?”

汤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随即他冷静下来,“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怎么样,这只能证明我与吴常侍有些交情,做了朋友而已。”

“你在教陛下的对不对?”祝德泽灰暗的眼中露出了堪称狡黠的眼神。

汤逸没有说话,半响之后盯着他,任命般地点了点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祝德泽反问自己。

他回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还要怎么知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陛下明明被那种庸人教导,却能表现得如此聪慧,甚至懂得了隐忍不发,我才问了他几个问题,他回答的思路竟与你有八分相似,你说我能不怀疑你么。”

汤逸握紧他的手静默了许久,随后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我早就知道了,最了解我的人,不是我的宗族亲人,而是你,以前你就能轻易看穿我,现在怎么还依然是这样,你这就是死也要缠着我吗?”

祝德泽话说到后面,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嗓音也开始发声困难,他紧紧掐住汤逸的手,长大嘴巴似乎要说什么。

汤逸眨了眨眼,抑制住眼眶里的东西,俯身看着祝德泽:“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要我好好守住这大夏江山,好好照顾陛下,对不对?”

祝德泽颤抖着手,奋力点了点头,突然他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汤逸的肩膀,嗓音中带着垂死的挣扎,眼底满是不甘心,但似乎又释然了什么。

“莫要让……陛下……被……卜瑞之给欺负了去。”

祝德泽说完瞪着眼睛看着上方,突然就没了动静,抓着汤逸肩膀的手也放开了,而另一只紧握住汤逸的手,死也没有放开。

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挂念着陛下与这大夏江山。

汤逸愣愣地看着祝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