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隐约瞧见葱茏树影间,有一座小小的屋子。
啊。
男子的心顿时欢跃起来,他跑得更快了,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沧泓,沧泓……如此急切,带着深深的渴盼。
傅沧泓发足狂奔。
然而,一切还是没有来得及,画面瞬间变换——他眼睁睁地看见整个山峰瞬间坍塌,吞没了整个小木屋。
“璃歌——”傅沧泓发出声惨叫,猛然跪倒在泥浆中——还是来不及吗?一切都来不及吗?
哪怕是给他一丝希望也好啊。
忽然,他的双眼亮了起来,猛然冲过去,从奔腾的泥浆中扯住一角雪白的衣衫,把夜璃歌给拉了出来。
“璃歌。”他把她抱进怀中,拼命拍打着她的脸庞,不住地呼喊着,“璃歌,璃歌,你睁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我啊……”
夜璃歌始终毫无动静。
傅沧泓就那样抱着她,坐在奔腾呼啸的泥河之中,悲痛欲绝。
褐红色的,汹涌翻滚的泥浆,夹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头,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却没有伤及他们分毫。
不是帝王。
不是皇后。
也和整个世界没有关系,纯粹是一对痴男怨女之间,最零距离的灵魂接触。
终于,傅沧泓哭累了,仰头呆呆地看着天空——是天意吗?一切都是天意吗?是老天觉得,他爱她的心不够赤诚,所以要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夺走吗?
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璃歌,我该怎么办呢?
他颤抖着抬起手来,轻轻拭去她面的泥浆——她还是那么美,和当年第一次在炎京城头相见时一样,美得惊魂摄魄。
傅沧泓俯下头去,慢慢亲吻着她的嘴唇——不再醒来了吗?是这个世界让你难受吗?
可是,这个世界还有我啊。
璃歌,这儿还有我。
如果你不在了,这个世界该多么荒凉,多么孤寂……你总是这样的自私,这样的任性,想理我就理我,不理我的时候就一个人藏起来,不给我一点点消息。
璃歌……
男子终于精疲力竭,伏在女子身上,昏睡过去。
“师傅。”
“嗯。”
“那山石之上,似有一对男女。”
迢迢山道上,远远行来两人,僮儿背着竹篓,老翁大袖飘飘,逸有神仙之态。
师徒非常从容地走到山石前,立定。
“师傅,”僮儿眸底闪过丝深光,“这两人,好面熟啊。”
“是啊,一世痴缠。”老翁言罢,伸指在傅沧泓额上戳了一记,“不肯醒吗?还是不肯醒吗?”
傅沧泓睁开眼来,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两个人,久久没有回过神。
“如今,十数载光阴已然过去,傅沧泓,你左手江山,右手美人,该得到的,都已得到,为何仍不肯罢手?”
“江山?美人?”傅沧泓摇头。
“怎么?你还不知足吗?”
“非是沧泓不知,其实沧泓这一生,最想要的,便是和自己心爱的人,白头到老,难道我这个愿望,却很难实现吗?”
“缘分缘分,世间之人,相遇、相逢、相离、相别,都各有定数,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强求无益。”
“您的意思是——我与璃歌的缘分,只有十数载吗?”
“得夜璃歌者,既得天下,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记得。”傅沧泓点头,“当然记得。”
“反言,失天下,既失夜璃歌。”
“啊?”傅沧泓大惊,“这天下,我何曾失去?”
“不是你是否失去天下,而是——”老者抬手,指了指天空,“人世间每个人的命数,看似无定,其实有定,与个人的努力,干系并不十分地大。当年,你执意追求夜璃歌,故此造下无边杀孽,无形中破坏了你们的姻缘,也消减了夜璃歌的寿命。”
“不会的,不会的,”傅沧泓站起身来,用力摇头,忽然一把抓住那老者的衣袖,“求您,这件事是我的错,与璃歌无关,纵然要消减,就消减我的寿命吧,我愿意折寿十年,不,二十年,只为与她好好相爱……”
老者捋须叹息:“傅沧泓,你这又是何必?花开花谢,缘聚缘散,人世间的一切,恩恩怨怨,贫贱富贵,也只是一场梦而已……到头来,终究是空啊,你何必执著呢?”
“我……”
“其实,你现在完全可以将她放下,杳然而去,想这茫茫天地间,何愁,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又何必,一定要耽于儿女情思呢?”
傅沧泓似有所悟,然又未能悟——那些花前月下,柔情蜜语,耳鬓厮磨,难道都是假的吗?
都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