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和空间,把曾经的一切拉得极远极远,远得已经有些模糊,就连她自己,也有些记不清,那个一身男子妆扮,施施然穿过熙攘人群的少女。
那个时候她尚识不得情之滋味,那个时候她有如一缕不羁的风,有着最明动的颜色,而今想来,竟然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更重要的,她发现一股强烈的情绪占据了自己的心——是愧疚,无法控制的愧疚。
想过很多次,不要再回去,不要再想起,可是每到危机关头,她能想起的,却仍然只是那里。
她知道,父亲给自己留下了很多的财富,不仅是璃国的民心,司空府的暗卫,深藏的金银,丰富的藏书,还有太多……可是她还赠给父亲的,却是……夜璃歌忽然一抖。
如今,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去呢?还有什么资格,去取用那些宝藏?——
“女儿我只关心一个问题——他,会不会成为璃国的威胁?”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会,我必杀之,不会,我必友之。”
曾经的对话言犹在耳,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
从来,从来没有哪一刻,这般痛得钻心,冷得彻骨。
自从成为他的皇后以来,她刻意忽略所有往事,专心做他的皇后,只是夜深人静时,那种难言的孤寂还是会涌上心头,似乎缺失了生命里最宝贵的东西。
原来,她的根在那里,无论傅沧泓如何努力,她这朵长在南国的琼花,还是需要那丰沛的滋润,才能继续盛绽。
炎京城虽被焚毁,璃国虽成了璃郡,但那些人,那些事,却终究在她的生命里留下印痕,并且随着时光,而越来越清晰。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不是已经忘记了吗?怎么会突然间从心海深处悉数泛起?
她不仅握起拳头,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前额。
“娘娘!”姣杏儿端茶进来,见她如斯模样,忍不住一声惊呼。
“谁让你进来的?”夜璃歌抬头,眸中闪过丝冽光。
“奴婢该死!”姣杏儿手中茶盏跌落于地,扑通跪倒,冲着夜璃歌连连叩头。
“起来吧。”过了好半晌,才听夜璃歌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已经恢复淡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姣杏儿这才站起身。
“去御厨房里,给本宫煮碗香米粥。”
“是,娘娘。”
夜璃歌站起身,转回内殿,揭开锦纱帐一看,却见傅沧泓呼吸均匀,侧躺于枕上,双眉却微微拧起,似有无限愁思。
胸中那颗冷凉的心,忽然轻轻扯动。
“璃歌……”男子于睡梦之中,仍然念念不忘心上的名字。
夜璃歌抬起的手凝在了半空,眸中的神情变得复杂。
不是不恨他。
只是这恨已经渐渐被他的爱融化。
不是已经放下,只是……
她收回手,欲要起身离去,男子却睁开眼眸,一见到她,顿时像小孩子一般笑起来:“璃歌。”
也许,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如此开怀吧,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也不想隐藏心中任何的情绪。
“饿了吧?”夜璃歌唇角微微朝上钩起,“我让你煮了香米粥,你且起来,喝上一碗吧。”
“嗯。”傅沧泓掀被下床,拉着夜璃歌的手出了内室,姣杏儿已经捧回香米粥,正从食盒里取出,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
两人相对着坐下,夜璃歌先盛了碗米粥给傅沧泓,傅沧泓先尝了口,但觉满嘴清香,禁不住连连点头。
待他吃完,净脸沐手,夜璃歌方悠悠道:“许久没下棋了,你陪我一局,如何?”
“行啊。”傅沧泓毫不迟疑地点头。
“只是,这次需有彩头。”
“什么彩头?”
“倘若我赢了,需要离开皇宫一月。”
“离宫?”傅沧泓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你去哪里”四个字送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对,离宫。”
傅沧泓垂头,好半晌才道:“我,可以不答应么?”
夜璃歌便不说话了。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不是?”
夜璃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