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还用不着纠结这事,因为,如何潜入天定宫,执行刺杀夜璃歌的计划,就存在着极大的阻力,据线报,傅沧泓对她的保护,已经到了密不透风的地步,除了最信任的人,外人根本无法接近她,更遑论刺杀?
“那就,借傅沧泓自己的手,杀死夜璃歌,岂不更好?”男子阴冷地吐出一句话来。
杨之奇浑身的鲜血瞬间冰冷——居然能想出这样阴狠的计策,可见对方用心之诡诈。
“借傅沧泓的手?”饶是杨之奇一向心机深沉,重复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机械。
“对,男女之情,本就是一柄双刃之剑,运用得好,便可以夺人性命。越是痴情的人,便越容易为情所伤。”
“你这话——”不得不说,他这话甚是有理,“但具体该怎么做?”
“说说看吧。”见他的意向已经松动,对方面色稍缓,“说说看你在天定宫里都做了怎样的安排。”
杨之奇沉吟,半晌方从袖中摸出张薄纸片,放到桌上。
对方站起,走到桌边,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拈起纸片,打开来细瞅一眼,微微点头:“就这么办。”
……
庭中架起一个高大的圆台,铺着腥红的褥子,后方立着十二折的大屏风,是一幅夜璃歌亲手绘制的大江奔流图,浩浩荡荡气势恢宏。
高台下边,宫侍宫女们皆屏息而立,更有一班乐工,手持各式乐器侍命。
少顷,一声鼓点敲响,一霎儿停滞后,弦声繁急,身着长袖霓裳的夜璃歌蓦然从空中旋落,缓缓飘坠于地。
身姿婀娜,风华绝代。
每一个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开头一小段,傅沧泓便后悔了。
后悔让她倾城一舞,不知又要招惹多少是非,他更宁肯把她藏起来,不使任何人看见。
璃歌,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他觉着自己一颗心涨得满满的,像是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只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她,整个脑子却已经变成空白。
很久了。
他们相爱的时光已经很久了。
可是不管如何久,她的身上似乎仍然有一股子巨大的魔力,能够缚住他的身心,让他情不由己。
一曲终了。
满室寂寂,连头顶的枝叶儿,似乎也停止了摇晃。
直到夜璃歌立起身来,莹眸儿往台下一扫,方有些动静传出。
傅沧泓摆手,曹仁立即乖觉地退下,只剩他们夫妻二人,一个立于台上,一个立于台下,久久地凝视着彼此。
此情脉脉,再无须任何言语。
傅沧泓忽然笑了。
何必要担心太多?
反正这一生一世,他拿定了主意爱她,不管她如何,他所选择的,只是始终如一地爱她,生在一起,死在一处,至于其它,重要么?
重要么?
不重要了。
在任何一段以生命为最高承诺的感情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夜璃歌自台上飞起,扑入他的怀中。
两人相依相偎着,整个世界不复存在。
曲廊拐角处,一双冰冷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那两个人。
那两个仿佛已经融成一团的人。
然后他低下头去,看看手中被汗水濡-湿的字条:
离间。
离间?
李九蹙起眉头,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蠢的主意——你看那一对情烈如火的恋人,有什么能够离间他们?
他以普通宫侍的身份,潜伏在这天定宫中,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亲眼见证了傅沧泓的痴情——作为一个皇帝,后宫粉黛三千,可他居然如此把持得住,纵然在夜璃歌离开的日子里,心心念念所想的,仍然只有她。
这份至情,已经到了旁人无法理解,也无法动摇的地步——连死亡都分不开的两个人,还有什么法子,可以离间?
罢了,轻叹一口气,李九转过头去,眉宇间浮起几丝颓然,悄悄隐去踪迹。
“沧泓——”伏在男子怀里,夜璃歌唇边终于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好看吗?”
“好看。”傅沧泓抱住她,嗓音里却抑着几丝痛楚,“你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的——”
夜璃歌抬头,笑得愈发灿烂:“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宠着我,纵然我刁蛮任性,你却一如既往……”
傅沧泓抬手,轻轻摩娑着她细腻的脸庞:“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不宠你,谁宠你?”
倘若天涯有尽头,此际便是尽头吧。
那些腥风血雨的过往,在这一刻忽然成了淡淡云烟,散入岁月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