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候田连连叩头,脑门儿上全是冷汗。
掩袖咳嗽一声,董太后拍拍轿栏,凤辇落下,孙贵赶紧着弓下腰,让董太后踩着他的后背,踏落地面,这才直起身,搀着董太后走进德昭宫。
安阳涪顼仰面躺在榻上,不束发,不整衣,形容拉沓而憔悴,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
董太后看了,又是气又是心痛,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安阳涪顼双眼紧闭,有气无力地道:“母后,别理我,我心里难受,很难受……”
“又是为了那个祸害精?”
“什么祸害精?”安阳涪顼顿时跳了起来,眸中蹿起两簇怒火,“她不是——”
董太后冷哼:“这会儿有精神了?看来她还真是你的心头肉,碰一碰就痛。”
“母后……”安阳涪顼再次无力地垂下头去,“别这样说我,好吗?我真地很难受……”
“你再难受有什么用?”董太后说着,眼中闪过丝狠光,“你还是放不下她,是不是?”
安阳涪顼一怔。
董太后转过身,目光看向右边一架檀木屏风:“前日撤了夜天诤的职,撤得好!——这事,交给母后来办,母后一定让那夜璃歌,乖乖回到你身旁!”
“母后?”
“好好做你的皇帝,别的不用多问。”董太后口吻严厉,“难道,你想让上一次的事再次发生?你想看到傅沧泓的大军横扫璃国,如入无人之境?”
安阳涪顼浑身一颤,忽然就不言语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情诱
“夜司空。”
安阳涪顼突如其来的唤声,将夜天诤的思绪拉回。
“皇上?”
“朕想了想,夜司空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夜天诤一怔:“皇上,都想明白了?”
“或许我们可以试试,以虚应实——傅沧泓不是一直以为,他的骑兵天下无敌吗?那咱们不妨打开道空门,趁了他的心意,然后——”
夜天诤心头剧震——不得不说,这是个绝佳的法子,只是想不到,会从安阳涪顼口中说出。
“微臣会按皇上所言,排兵布阵。”
“好。”安阳涪顼摆摆手,眉宇间露出丝困乏,目光来来回回在屋中睃巡,带着几许眷恋与不舍。
“皇上,歌儿她会回来的。”夜天诤轻声劝慰道。
“我知道。”安阳涪顼点头,却不禁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边的泪痕,“只是不知道,等她醒过来,往昔的一切,会不会已经成为南柯一梦……”
“皇上何出此言?”夜天诤心中微微泛酸,“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保家国,保皇上平安。”
安阳涪顼再没有言语,只是站在那里,怔然默立半晌,方才姗姗地去了。
房中岑寂下来,阳光从窗外透进,将长长的树影投在壁上,有如水墨画幅。
“司空大人。”
“嗯?”
“这是您要的地图。”
“好,”夜天诤点点头,“搁这儿吧。”
放下地图,夜飞安静地退了出来。
夜天诤在案边坐下,将地图摊开,但见上面山川河流,峡谷平原,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视线最后凝注在一处——虎丘。
那是傅沧泓目前驻军的地方。
虎丘的周围,俱是一座座小小的山岭,宜设伏兵,可是是傅沧泓的伏兵,也可以是己方的伏兵,若是傅沧泓在这些山岭里埋伏下军力,璃国将再难靠近,而虎丘,无疑会成为傅沧泓扎在璃国的大本营,倘若由璃军控制了这些山岭,那对傅沧泓将极其不利。
不过,以傅沧泓的聪睿,定然早早做了安排。
那么自己,要如何才能将局面扭转呢?
月上中天。
思考了半宿的夜天诤从房中走出,立于梧桐树下,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冰泌的月亮,往昔种种回忆,如潮水般从心头漫过——昔时年少轻狂,纵马江湖,谙尽风尘,笑谈间荡寇平贼,于种种刀光剑影间来去自如——他这一生,可谓谱写无尽传奇,教人称羡——权势、富贵、娇妻、爱女,无数男人渴望而不可及的,他夜天诤应有尽有。
够了。
够了吧。
其实啊,人的一生,短暂得不能再短暂,如白驹过隙,只要痛快淋漓地活过了,便不会枉此一生!
不枉此一生……
念着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夜天诤唇边浮起淡淡笑漪,竟生出股超尘脱俗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