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虞琰一声低笑,“北皇这是沉不住气了?何必呢?朕可以立即派一支军队,随北皇进山寻人,如何?”
“朕告诉你,”傅沧泓双手按在桌沿上,眼中蹿动着狼一样的凶狠,“倘若明日傍晚,还找不到夜璃歌,朕——”
“你待如何?”
“至少……朕,能杀了你。”傅沧泓一字一句,没有分毫迟疑。
虞琰呼吸一窒,下剩的很多话,想说,却没能说出口。
如此狠绝的一个男人,真真是,天下少见。
默然半晌,他从袖中摸出面令牌,递到傅沧泓面前,傅沧泓接过,也不细看,调头便走。
直到一彪人马呼呼喝喝地离开凤华台,虞琰方才回过气来,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怕,他竟然觉得害怕,无比地害怕。
他自认绝不是一个胆怯的男人,可是当傅沧泓站到他面前时,他仍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仿佛沉甸甸的泰山。
“皇上。”杨之奇的唤声,拉回他的思绪。
“哦,”虞琰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目光越过他的肩,朝晃动的光影看了眼,方压低声音道,“现在,怎么办?”
“箭已离弦,只能继续。”
“难道——”虞琰只觉头皮阵阵发紧,“要……杀了傅沧泓?”
杨之奇沉默,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牧城之下那一战——不得不说,他为虞琰安排下凤华山这个局,是有私心的,他不甘心输给傅沧泓,输给夜璃歌,况且,这两个人若是走到一起,必然会成为他的大敌,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时时刻刻想的,便是怎样将他们分开,然后,各个击破。
现在,他们的确是分开了,可是他就真有把握,置傅沧泓于死地么?
纵然他身在元京,纵然自己在凤华山安排下重重埋伏,可他仍然不敢肯定,可以取得胜利。
傅沧泓……你是一个怎样的男人呢?
一个怎样的男人,可以从傅今铖那样的暴君手里脱生,可以击败傅今铖,登上北宏帝位?
一个怎样的男人,可以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千里奔波,不舍不弃?
一个怎样的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不惜,与整个天下为敌?
是与整个天下为敌吧?
不顾忌夜璃歌璃国太子妃的身份,不顾忌整个天下的舆论,不顾忌夜天诤有意无意的阻拦,甚至,不顾忌生,与死?
那样的力量,那样的信念,又有谁,能够奈何?
纵然是枭残狠毒如他杨之奇,也觉得骇怕与震惊。
总觉得傅沧泓在与不在,都有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在对着他的心窝,始终没有偏离方向。
这种感觉……有时候非常不好,有时候,却也非常之爽。
很爽。
特别地爽。
凡是沙场宿将,骨子里都有一种噬血的因子,看到比自己强的人,便忍不住要去挑战,不把对方打倒,便誓不罢休。
“你怎么不说话?”
“微臣——”杨之奇确实无言可答,他心中此刻其实是茫然的,感觉到进攻失去了方向。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努力摇摇头,杨之奇禁不住道:“皇上,微臣只能,相机而动。”
“相机而动?”虞琰的眉头高高拧起,“折腾了这么久,你的意思是,要,放弃?”
杨之奇真的冷静了:“皇上,您请细想,现在能够同时应付璃国和北宏吗?”
“璃国……”虞琰目光闪了闪,“璃国尚不足为惧。”
“那么北宏呢?”
“只要傅沧泓一死,北宏即刻土崩瓦解,一个帝王离开自己的国土,等同于主动献出生命!”虞琰毫不迟疑,掷地有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傅沧泓和夜璃歌此时死了,必然会引起天下局势剧烈震荡,后果,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那么,”虞琰抬头,看向夜空的眼神有些飘缈,“就让他们,短暂地消失吧……”
消失?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绝妙的主意。
只要夜璃歌与傅沧泓同时消失,哼哼,杨之奇心中冷笑,似乎已经看到,虞国的旗帜插满璃国与北宏的土地。
……
傅沧泓走得很慢,仿佛要用双脚,把地上每一个土坷垃碾平,整支队伍的气氛压抑而沉凝,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没有。
依然没有。
沿着登上峰顶的路,他来回走了接近三遍,心中的痛苦与绝望,愈发地加深,加深。
“呼——”
一阵风忽然从头顶掠过,傅沧泓霎地抬头,但见一道黑影纵蹿跳挪间,已然消失在前方的树影里,几乎没有过多思索,他提气跟上,疾步如飞,任由猎猎风声从耳际掠过。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身后的人拉下太远,只身进入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