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姝吩咐:“今天来不及安排,你们把桑树苗搬进阴凉处,往根部略撒点儿水,不宜多,也不宜少,保持湿润即可。”
“是!”几个小厮领命,招呼一众衙役,忙碌搬运树苗。
黄一淳蹲下细看,“果然是桑树苗!这种看起来,跟衙门上次采买的,有些不太一样。”
下人打了井水拎来,姜玉姝低头洗手,解释道:“对,品种不同。这一千棵,是我托人从中原买的,据说比较耐寒。图宁冬季漫长,冰天雪地,桑树如果不能过冬,大家就白忙活了。”
“若能成活,养大了,可以不断地折枝插条,一千变十万万!”
“但愿如此。”姜玉姝洗净手,接过帕子擦拭。
黄一淳顺口问:“那,您打算把它们种哪儿去?”
姜玉姝早有计划,“润河南岸,挑一个合适的山坡!”她往外走,招呼道:“走,去厅里谈。说来听听,我不在衙门的时候,都发生什么大事了?”
不久,两人落座,婆子奉茶。
黄一淳首先禀告:“闻主簿负责的粮食作坊,已经建了一小半了,预计夏收前后竣工。”
姜玉姝满意颔首,“好!比我预想的快了许多。”
“钱筹够了,自然快。”
姜玉姝淡淡一笑,“闻希不仅擅长溜须拍马,办事能力也不错,否则调停不了千头万绪。可惜,他贪念重,心术不正。”
黄一淳赞同颔首,“没几分本事,当不上主簿的。”他又告知:“至于纺织作坊,则仍在挑选地方,尚未动工。按您的意思,址定于南城片,文家和梅家一边雇人种树,一边商量着盖作坊,暂不知他们的具体想法。”
姜玉姝一挥手,“任由他们慢慢商量,此事用不着急。他们两家的树苗,成活了多少?”
“跟官府差不多,大概六成,长势还算不错。”黄一淳继续禀告:“至于县学,下官已经招募了一群工匠,石料、木料等也筹备好了。县学与作坊不同,现已择定本月二十八动工,到时,请大人驾临,接见热心捐资的老百姓,并主持功德碑刻碑仪式。”
姜玉姝会意,“我知道了。”她喝了口茶,凝重问:“我一回来就听说,荆教谕去世了?”
“唉!”
“下官正要禀告此事。”黄一淳惋惜叹气,眉头紧皱,“您既然听说了,想必已经大体了解,自从李昌作证以来,老先生的学生们非常激愤,几次找到下官,请求官府尽快抓捕凶手——官府倒是想,但、但上哪儿抓去啊?李昌虽然一口咬定教谕死于谋杀,可他提供不了证据,仅有证词,无法追查。”
姜玉姝神色严肃,“知恩图报,李昌是个有情义的人。假如不是他临时起意去陪老先生钓鱼,所有人都会误以为死者是酒后失足落水。”
“李启帆奸/污案里,是教谕指点李昌咬住‘内乱’一点的,因此,证人出于感恩,一口咬定教谕是被谋杀。”知县外出,近半个月,黄一淳忙得不可开交,着急上火,扼腕道:“据证人说,他当时在远处高坡上,望见一个拎着木棍逃离河岸的男子,但并未目睹对方推教谕下河的动作,这、这难办呐。”
姜玉姝若有所思,“李昌是想当然地猜测。”
黄一淳颔首,“据说,他起初没重视,直到发现岸边的书、酒壶、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钓竿时,才发觉教谕可能溺水了,一顿忙乱,等捞起尸体时,那名拎着木棍的男子,早已无影无踪。”
“听说,”姜玉姝盯着青花瓷茶杯出神,“现在大部分人认为教谕死于谋杀、小部分人认为是意外,另有一些人,怀疑李昌就是凶手?”
“是。”黄一淳直摇头,“确有一些人怀疑李昌,但并非指责他恩将仇报,而是怀疑两人钓鱼时、李昌不慎令恩公落水,施救不及,致使其溺亡,因害怕被追究,慌乱之下,编造出‘拎着木棍的男子’。”
姜玉姝喝了口茶,“这种情况,不无可能。但查案讲究证据,猜测仅可供议论,不能作为证据。死者家属报案了吗?”
“报了。死者家属说了,查清真相之前,不敢下葬。”
姜玉姝垂眸思考,“衙门各有分工,典史负责巡捕缉盗和查案。李启恭查得怎么样了?”
“荆家一报官,我们听说教谕被害,立刻赶去查看,李启恭带领捕快,叫上李昌,连夜搜捕疑犯,满城搜遍了,也没抓住‘拎着木棍的男子’。”
姜玉姝沉吟片刻,“我知道了。你先回前堂,吩咐下去,尽快安排人手栽种桑树苗,晚了就难成活了。其余的事情,我思考思考,明早召集大家,共同商量,集思广益,一件一件地办。”
有知县坐镇主持大局,黄一淳仿佛有了主心骨,不再焦头烂额,起身道:“您刚回来,舟车劳顿,快请歇息,明早再从长计议。”
“好。”
夜间·书房
傍晚时,姜玉姝泡了两刻钟的热水澡,一则解乏,二则静心思考。然后,她打起精神,吩咐悄悄传暗卫。
“夫人晚饭没吃多少,燕窝羹已经炖上了,睡前吃一盅,最是滋补的。”翠梅拿了件薄披风,为女官披上。
姜玉姝从冥思中回神,拢了拢披风,笑道:“滋补?睡前吃宵夜,最容易发胖才是真。”
“发胖就是发福嘛,富态。”
姜玉姝果断拒绝,“我还年轻,不想发福!你有孕在身,别跟着我熬,早些睡。”
“多谢夫人关心。不过,奴婢整天待在后衙,没什么事可做,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困。”翠梅拿起剪刀,剪了剪灯芯,挑亮烛光,不舍地说:“唉,姑娘回府了,后衙少了她,冷清许多。以前大家围着孩子,说说笑笑,高高兴兴,一整天一下子就过去了。”
姜玉姝想起儿女,笑容淡了淡,叹道:“唉,晓嫣在时,我平日没什么空照顾她,家里热闹,她跟哥哥们在一起,更快乐!”旋即,她打趣说:“你喜欢孩子,干脆多生几个,到时热闹是热闹,只怕你嫌吵。小孩子调皮捣蛋时,能气得爹娘头疼。”
翠梅咬唇,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脸泛红,不禁满怀期待,“荣哥也叫我多生几个……顺其自然。唉,自己生的,再如何调皮捣蛋,也只能忍受,又不能扔掉。”
“哈哈哈~”姜玉姝忍俊不禁,赞同颔首。
下一瞬,亲信小厮邹贵禀告:“夫人,老侯来了。”
姜玉姝收起笑容,“请他进来!”
转眼,受雇为知县暗卫的男子入内,老侯身穿杂役服,四十开外,貌不起眼,抱拳行礼,躬身问:“大人传见,不知有何吩咐?”
“坐。”
“谢大人赐座。”老侯毕恭毕敬,落座,目蕴精光。
姜玉姝示意上茶。
老侯嘴里谦恭道谢,举动却不卑不亢,接过茶,嗅了嗅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