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连连点头,满口应承下来:“大哥放心,这事儿包在小弟身上了,定会把事情办得出色体面的。”贾琏也是男人,一看宁珊这进了一趟宫就和刚听到指婚的时候截然不同的表现就立刻了然,那位璎华公主,他的准嫂子定然极其出色,能让自家冷情冷性的大哥上心,那么他们夫妻就得双倍的上心,讨好了嫂子也就等于是讨好了大哥了。
宁珊心里也明白,那凤姐儿此刻还指望他能提携贾琏,好让她夫贵妻荣呢。因此给他办事,就是没收到礼物也会尽心尽力,当下便饶过了贾琏,只叫他回去好生跟凤姐儿说清楚便不再过问了。
应该说,贾琏在防备他媳妇儿的同时,对他媳妇儿也是相当了解的。回去一说清楚,凤姐儿立刻满口答应下来。现在宫里已经下了明旨,紧邻着宁家旧址的地方也正式被圈为公主府,宁珊下聘也是顺理成章的。只是碍于宁家没人做主,这事儿还要推到贾赦头上。而贾赦会干什么?那是大家都不敢放心的,凤姐儿早就盘算着这一遭必然要交给她,而自己也正好显显本事呢。
若说操办一桩婚事,凤姐儿是没有经验的,但只是筹备聘礼,她还是知道该怎么办的。当年她嫁过来没多久,便碰上贾蓉娶秦可卿,她也是跟着帮忙过的。又有当日在家中,王子腾夫人给她备嫁的时候,也是亲眼见过贾家送去的聘礼的,故而凤姐儿还是很有信心能办好这一桩,给自己挣一个大大的体面。
贾琏吃准了凤姐儿好胜心强的特点,只字不提宁珊想托她办事,是给他们两口子送了重礼的,只是奉承凤姐儿出色能干,这事儿现在没人能接手,一切都要靠她才行。凤姐儿越发得意,她一心想降服住贾琏,也是为了让贾琏好好跟她过日子,别生外心,见如今贾琏亲口承认佩服她的本事,也是满心欢喜的。当即就让平儿去准备大礼服,明日一大早就递牌子入宫求见。先跟璎华公主见见面,通个气儿,也好知道人家公主喜欢什么,又想要什么。这聘礼和聘礼也是不一样的,送到人心坎儿上的,和随意按规矩置办的,效果可是大不相同的。
宫里,萧淑妃正在缠磨皇上,想用自己的女儿替掉璎华公主,嘴上却说着,是为了拉拢宁珊,好让他为皇上效力。皇上正因为要纳茜香国女王,宁珊却不帮他圆谎一事被太上皇痛骂,满心愤恨,连别人提到宁珊都听不得了,一甩袖子,将萧淑妃推了个踉跄,兀自走了。
大兴建国前,曾有两朝都是外族入主中原的,那时候风气和现在不同,不但对于未出阁的闺女没有过多禁锢,嫁了人的更是轻松,就连本朝视为荒谬的寡妇改嫁也很常见。甚至那时候的宫中后妃也有再嫁者,而且还颇得宠爱,甚至连之前的子女都能带进宫一道抚养。故而,皇上被茜香国女王迷住,一心想纳了美人儿,太上皇虽然不屑,却也没有过分干涉。毕竟,这不过是给宫里添一个外族的嫔妃,虽然没有先例,却也算不上多大的事儿。而且从男人的角度来看,那茜香国女王也的确是个异域风情浓厚的绝色丽人。
而皇上喜欢她还有一点,是连太上皇都不知道的,那便是此女心机很深,承诺可以从内廷帮助他铲除太上皇的势力。自带大笔矿产,又有整个茜香国做嫁妆,还有心计有手腕,正是皇上当前急需的贤内助,何况,这女王虽然名义上跟南安王定亲了,实际上却还没有等到成婚就被宁珊打垮了。而且那时候,两人也是互相利用,并没有所谓真心。再说,宁珊一打过去,女王第一个就卖掉了南安王,顺便还帮着皇上将南安王的部分势力、财产、军队都捏到了手中,皇上就更满意她了。
就在凤姐儿递进去的牌子得到批准的同时,宫中也传出消息,说皇上纳了茜香国投降的一个王族女子,封为香妃。这回皇上倒是聪明,也或许是那女王聪明,从王族俘虏中挑了另一个女子出来,充做是茜香国女王,当着朝臣大众的面儿,正大光明的给处置了,又将剩下的人都圈在京中,独留茜香女王一个人,摇身一变,换成另一位原茜香国公主的身份,和亲过来,并自带茜香国做陪嫁。
这一下,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没什么话好说了,就连太上皇也并没有见过茜香国女王的真容,何况,中原人看外族总觉得长得都相似,没多大差别,便是如宁珊这般,曾见过茜香国王族的人,一旦那茜香国女王换了衣裳发饰,改作大兴嫔妃的打扮,他也未必认得出到底是不是女王本人。
因为后宫中多了一个从一品的妃子,一应外命妇都要进宫去朝贺。邢夫人和凤姐儿一道去了,在遣香殿里见了香妃,回来都啧啧称赞,直说真是从没见过的美人儿。宁珊不屑,只顾着追问贾琏,凤姐儿入宫可有见到璎华公主。
隔了一天,凤姐儿遣人来回话,说当日公主也出来露了一面,和太上皇的其他女儿站在一处,但排在最后,几乎整个人都隐在背阴的地方,所以没看清楚。
而且太上皇的公主们,早早的都加封成了长公主,理论上,作为皇上的姐妹,是跟皇后平级的,甚至隐隐略高。因此对于一个从一品的妃子,还是投降的异族,没必要太过于恭敬,故而都只是略坐了坐就走了。
倒是皇上的女儿们,得逐一去拜见新母妃。凤姐儿说那位萧淑妃的二公主生的并不是很美,不及家中姐妹许多,没有许给宁珊倒是件好事儿。
因着宫中这一番折腾,前段时间闹得很火的嫔妃省亲一事也渐渐消退了热潮,大观园里的贾政苦苦期盼了小半年,却一无所获,白白折腾出诺大一个园子来给女儿撑面子,结果不过是得了些再寻常不过的赏赐就给打发了。
贾政本来就又气又急,结果又听说宫中来了貌美受宠的新人,还一来就是从一品,比他寄予厚望的女儿高出好多,火上心头,顿时又想起了还有个儿子可以指望,因此一叠声的叫人去传宝玉来,要逼着他进学读书,早日官拜一品,也给他挣一份体面。
不提贾政是如何折腾宝玉,就在这段时间,宁珊的假期已过,重新回到朝上,直接封了武英殿大学士,兼着户部左侍郎的同时,又领着兵部的差,同时帮忙掌管大理寺,而且眼看着工部尚书和刑部尚书都要告老还乡了,估计着那要空出来的位置,迟早有一个得是宁珊的。贾赦每天乐的合不拢嘴,贾政看的嫉妒红了眼睛。
迎春在指婚圣旨下来的时候就去恭喜过宁珊了,后来听他言语中,似乎对那位璎华公主很满意,心中好奇不已,便去央求邢夫人,下次入宫拜见璎华公主的时候带上她一起,也先去瞧瞧未来的长嫂。
可邢夫人却对这桩婚事惴惴不安,她总觉得宫中下嫁的公主必然是极高傲的,到时候别说她这个拖油瓶,估计连贾赦都不能得个正眼,因此恨不得宁珊越晚成亲越好。故而,听到迎春兴致勃勃的请求,满腔的没好气道:“带你去算怎么回事?且安生在家里呆着吧,好好学规矩,别回头惹了公主不快。那宫里,将来有你进去的时日呢。”
迎春一听邢夫人提起她将来要选秀嫁人的事情,不觉绯红了脸颊,喏喏的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心里到底还惦记着这一桩事,加之也担心邢夫人说的,长嫂会不会对她不喜,进而影响到大哥哥对她的态度,心中升起一股不安,越发整夜的睡不好。司琪等丫鬟也知道自家姑娘在担心些什么,也同样在担心,生怕公主嫁过来会瞧不起姑娘庶出的身份,欺负她,或是撺掇大爷远着姑娘,到时候她们的好日子就要倒头了。
倒是岳嬷嬷,早年曾在一户宗室人家里做教养嬷嬷,隐隐约约知道一些璎华公主不受重视的□□,倒不是很担心这位公主会飞扬跋扈。但她却怕这般被冷落在佛堂里长大的公主会是个古怪性情,一样的不好应付。特别是瞧着大爷对公主挺上心的样子,若是真把大爷笼络过去了,又跟姑娘不合,只怕以后的日子就有得糟心了。为此,岳嬷嬷绞尽脑汁想联系过去的老朋友,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二,也好先知道璎华公主的性情,针对着给姑娘做些训练,免得将来吃亏。
借住在迎春院里的黛玉只比迎春想的更多,好歹迎春还是亲妹子呢,将来宁大哥搬回自家公府去,大舅舅一家还是要跟着的,只是自己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便是大舅舅,只怕也要看着公主的脸色生活,自己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是否还要再回大观园里去?可是黛玉对大观园里的人都冷了心,若是强逼着自己再回去,只怕刚养好一点的身体又要闹得郁结于心了。
黛玉在栖霞苑中的辗转反侧自然是瞒不过迎春的,有一日,特意过去询问究竟,结果一说开便知道,两人担心着的是同一件事,不由相视苦笑一下。黛玉还安慰迎春道:“你倒不必过于担心,横竖也就是把掌家的事情交出去就罢了。”
迎春苦笑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可要谢天谢地了。就怕公主殿下娇生惯养的,瞧着我们这些粗人、俗人的不入眼,没得得罪了人还不自知,我也就知足了。”
黛玉拍拍迎春的背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第107章 解开心结(上)
话说凤姐自接下了筹备聘礼的重任, 便整日的忙了起来, 连家事都撒手不管了。横竖她早已知道迎春也会掌家, 而且迎春将来还要跟着宁珊再回国公府里去,她都不用怕迎春回贪墨荣侯府里的东西, 便安心当起了甩手掌柜,将荣国侯府一切事情都撇给迎春去料理。
迎春起先不敢接手, 生怕会做不好, 开罪了凤姐儿, 但是架不住凤姐儿一再央求,又说自己忙于筹备聘礼,分身乏术。迎春一听,也觉得给璎华公主准备聘礼更重要些, 便硬着头皮接过了荣国侯府的内务,同时强拉上黛玉做帮手。
两人许是有个事情要忙,心中那些惴惴不安倒是放下了大半。每日奔波忙碌于处置内务,安排用度,因为荣国侯府下人颇多, 又大多联络有亲, 抱成团来很难管理。迎春和黛玉每日忙着将刺头儿们剔出去就要费不少力气,又要提拔老实听话的人上前, 将耍滑偷懒的人打下去, 终日忙碌不止。
这么一来,惜春倒是无所事事,成了闲人一个。好在她也乖巧, 要么自己在屋里作画,要么就跟着姐姐们,瞧她们如何做事。岳嬷嬷挺喜欢惜春这样安静乖巧的小姑娘的,便在教导迎春的时候也带上她一些。便连黛玉,也跟着学习许多,受益匪浅。
荣侯府里的姑娘们忙碌起来,自然就没功夫去理睬大观园里的闲人宝玉了。宝玉一个人无聊了好些天,终于按耐不住,跑到蘅芜苑去,缠磨史太君,让她把林妹妹接回家来。
史太君也对于林黛玉住到隔壁就不回来感到不满,有心晾她一晾。又因为自从迎春掌家以后,对于下人们的口舌管的极严,轻易不许他们到外头去随意说话。故而,大观园里也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荣国侯府究竟是个怎样的光景。
史太君想当然的以为黛玉在贾赦那里必然不会受到什么重视,说不定还不如在自己身边呢,因此有心惩罚她一回,叫她知道到底谁才是对她好的。故而,头一次拒绝了宝玉的央求,只叫了探春过来陪他玩,后来又勉强叫了宝钗。只是宝玉仍旧最惦记林黛玉,死活闹着要史太君派人接她回来,史太君给宝玉磨得头疼了,便打发人往史侯府去接了史湘云过来。
这一回宝玉倒是开心了。自从贾嫔省亲开始,他就没见过湘云了。后来又挨了打,不好意思见人,更没法让湘云来瞧他。这时候史太君接了湘云过来,倒是成功的转移了他盯在林黛玉身上的注意力,让黛玉好生松了一口气。
荣侯府的下人虽然规整的差不多了,但是大观园里那些人还依旧长舌的很,随便打听都知道里头的主子们做了些什么,甚至每天吃了些什么,穿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都统统可以打听得到,简直没有半点秘密可言。史湘云前脚刚到,后脚就有人报到迎春面前。
迎春正忙着计算大厨房报上来的账单,十分生气,不禁摔了账簿子,气道:“什么金贵的鸡蛋,要一两银子一枚,感情是专门吃金子的鸡下的蛋吗?”这群人简直拿她当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来糊弄。“去给我把管大厨房的叫来。”
不多时,一个媳妇子磨磨蹭蹭的进来了,此人名唤柳家的,已经在荣府掌管大厨房十来年了,有一个女儿,名叫柳五儿的,生的绝美,比鸳鸯、平儿、袭人、紫鹃等一干一等大丫鬟都不差。柳家的一心指望将来把女儿送到宝玉房里,也能攀一个造化,因此为了交好宝玉房里的丫头,出手十分大方。这些钱,她当然不会自己掏腰包,便克扣贪墨了厨房的采办银子。因为这事儿做的精细,外加贾家奢侈成风,故而那些掌家的奶奶太太们从来没怀疑过,倒是让柳家的赚了不少。
然而迎春是掌管过家风清正的宁府的,虽然不敢说万事皆知,但起码不会相信鸡蛋要一两银子一枚。因此,一见这账簿子就气坏了,当即喝命将柳家的带上来问话。
一旁,黛玉闲闲的翻着册子,火上浇油一般故作惊讶道:“我竟不知道,寻常吃一顿饭要百十两银子,这还是我食量小呢,若是家中有几个食量大的爷们儿,怕是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吃饭的。”
迎春愤怒道:“都是这些小人搅和的,好好的家,成了虫蛀的窝了。”正说着,柳家的被带上来了。迎春一审问,她就一个劲儿的喊冤,直说今年收成不好,粮食菜肉都贵,姑娘不当家,不明白这些道理;一时又说,琏二奶奶掌家的时候也是这么着,言外之意就是迎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迎春被气得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柳家的道:“了不得了,我看我这个位置让你给才是好呢。外面有没有人,还不去请琏二嫂子来,这位奶奶能耐大得很,我是不敢管了。”司琪脆生生答应了,抬腿就向外走去。
柳家的这才知道害怕,急忙膝行上前,就要去抱迎春的腿,迎春利落的起身躲开,侧着脸,也不看她,只叫人去请凤姐儿来。
柳家的吓得直哭,又央求黛玉:“林姑娘,你好歹帮我说说情,我这样的年纪,要是被赶出去,就什么体面都没有了。你好歹口下超生,我给你磕头了。”
黛玉也起身躲开去,嘴里道:“好生奇怪,你做错了事,求我做什么?是我让你做的?你既然怕没脸,又为何去做这没脸的事情?事情被揭穿了,你倒是会哭,早干什么去了?”
正说话间,凤姐儿急三火四的进来了,手帕子甩的恁高,口里道:“好姑娘,你找我作甚?早说了,现在家里都归你管,你随意处置,这媳妇子贪墨公中银子,不妨打出去,另换一个就是了。何必生气,当心动怒伤身。”
迎春碍于自己到底不是名正言顺的管家人,不好越过凤姐儿去处置,此时听了凤姐儿的话,方才道:“那就依着二嫂子的话,将柳家的撵出去,打二十板子,连同她们全家一起,永不许进二门。”一面又对管家媳妇林之孝家的道:“你且暂时安排一个人顶上大厨房的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