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恨生(1 / 2)

转是二月,时气渐春。

新岁年节算是过去了,可郑家真正的大事才告开张。月初,汉源侯为幼弟做主,遣媒人向周府下了纳采之礼,周仁钧应婚,一并纳吉行聘之事都已顺理成章。目下,便是男家请期,商议吉日。

云安依约参与了几回,不过从旁依附,不拿主意。这日才议罢,云安与黄氏一起离开正院,中道分手,各还住所,其间也不曾闲谈什么。倒不是云安无意,反是黄氏比从前静默了些。

“三公子既得了官,又要成亲,接连的好事,为什么云夫人还不如从前开朗了?”素戴也曾跟随云安去了几次黄氏住所,知她待人谦和,脸上总挂着笑。

云安摇头,胡乱忖度道:“我才与二郎成婚时,云夫人从长安回来,送来了许多贵重的贺礼。可我们后来去她的住处看,她却过得很拮据,会不会是担心自己不够体面,也让三郎失了颜面?”

素戴细想,觉得有理,道:“这对外么,总要尽己所能,想必云夫人的那些贺礼是她积攒许久才有的。如今,夫人不如也回送些礼品,帮云夫人撑撑门面?”

这个念头倒与云安不谋而合,她笑道:“我为嫂,原该为三郎做些什么,与其在崔夫人那里不落好,不如把真心用在真心人身上!我们悄悄做,不让旁人知道,尤其是周燕阁,不然她肯定以为我是幸灾乐祸,故意嘲讽她呢!”

“那是自然!就当着云夫人和顾娘,不叫旁人看见!”

主仆就此商议定了,当即就往存放妆资的库房而去。既是替人摆场面,铺设装饰之物最为重要,因而,两人只往这上头去挑。

不过两刻,廊下便堆起了几座小山。有红锦夹贴的水葱席四领,莲花香木的独坐小枰六张,青玉夹膝几四条,青瓷栅足案两方,素面银香案两台,六牒雀羽篆书屏风两面,乃至兰纱银绣帐,白檀八角箱,鎏金团花盒,嵌宝盝顶函,一应大小物什,皆为成双之数。

“夫人,这些应该够了吧?什么时候送去?”素戴站在物件旁,一手扶腰,一手抹汗,脸色忙得泛红。

云安也没闲着,喘着气道:“就现在吧,正好是午后静休之时,少有人走动,我们从后园外廊穿过去,也避着些人。”

“夫人真是个急性子,好……咦?那不是?”

素戴正笑着感叹,却忽然瞧见崔氏身边的春娘沿廊跑来,而不仅脚步匆忙,那张脸上也慌张得很。

“出了何事?!”不待阿春站定,云安也被这不寻常的样子弄的几分紧张,想非大事,也不用她来告诉。

“二,二夫人!申王……申王妃遣了车驾仆从来接,要请二夫人去王府呢!”

春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又忙指着外头,以表急切。云安虽未料到,却不算吃惊。上回更衣见过申王妃的事,她只与素戴和二郎说了,崔氏也不知的。

“素戴,那事情就交给你,等二郎从太学回来,也告诉他莫急。”

王妃之命自当遵从,云安只好快快安排了素戴,然后随阿春去了。及至前厅,长房夫妻都在,而王府前来接应的,正是侍女青绵。

“云安啊,探春宴得王妃接见之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快,好好跟着去吧,别害怕。”崔氏万般谨慎,面上还存了惊色,一面牵过云安交到了青绵手中。

“是啊云安,别怕,恭敬侍奉便是。”郑楚观的叮嘱比崔氏多了一重真心,拿云安当修吾一般的孩子看待,怕她惊慌出错。

然而,云安并无丝毫恐惧,反觉得一屋子人都看着她,她陡然倒成了个什么宝物似的,着实好笑。也许,她无意间狐假虎威了一场,这崔氏今后只怕会多忌惮她几分呢。

“云安明白,请兄嫂放心,若二郎回来,也告诉他一声。”掩住心头窃喜,云安向长房辞了一礼,与青绵一道出府登车而去。

……

素戴是一点都不担心她的主人,这处清算好了东西,便依云安之言,领着几个小婢送到了黄氏院中。

黄氏不曾午憩,忽见素戴此举,一时疑惑,但素戴嘴巧,将前因后情解释了一通,既尽了云安之心,也尽了谦和之意。黄氏无可推辞,笑着收下了。

不过这笑意,在素戴转去的瞬间,一冷到底。

“夫人,奴婢看这些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二夫人是下了心思的。若一样都不用,她来时看见,也不大好。”顾娘明白黄氏的心意,也为她筹谋。

黄氏冷笑了一声,随手从礼物中拿了只小盒,边把玩边道:“我竟没瞧出她也有这样的心思!只看她远嫁而来,和我的澜儿当年一样,便还曾真心待她。也是我的错,我忘了,她是二郎的人,高门之女,侯府嫡妻,哪里需要我来可怜?但,她也不配来可怜我!”

“话虽如此,夫人又想如何做呢?”顾娘叹道。

黄氏瞥了眼顾娘,将小盒轻轻放到了她手中:“她夫君施舍官职给我的儿子,她又施舍这些金银给我,如此大方,我自该好好报恩了。你去把这些东西都摆上,再送一些给三郎布置新房,告诉他,这是二嫂送的贺礼,一定都放在最显眼之处。”

“夫人是想叫周燕阁看见么?”顾娘不难猜到这一层。

黄氏坦然点头,两眼闪着巧滑的光:“她的心在二郎身上,就算成了三夫人,也必不甘愿。她要知道裴云安特特送了贺礼到三郎房里,难道还会以为是好意吗?”

“是,如此夫人不必沾手,自有她两个斗去。”

黄氏满意地笑了,极是舒心:“方才素戴那丫头也说,叫我随意收下,不必声张是她们送的,这不正好吗?我们自不声张给外人,只告诉三郎,也在情理之中。”

“那奴婢现在就去办,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娘行事利落,黄氏却不急安排,悠悠坐回堂上,扶了扶额头:“连日忙着三郎的婚事,我有些头疼。你先去一趟北市,把孟世医请来,我要讨他几剂良药,调养调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