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感受到了云启宇有些不对劲儿,于是都不敢吭声,瞬间大殿上便静悄悄的,云启宇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站在殿中央的人。看见他这般淡然的模样云启宇心头就有气,自己还踌躇了如此之久,而他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果然现在他的心是在江无俟那里了?这又怎么让他不气呢?
云寒汐也感受到了云启宇的怒意,尽管不知道是为何可是肯定是和自己有关,难道方才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不过云寒汐也不再细想了。当年从珈逻回来,不也是不知道缘由就被他放逐了吗?这么多年,这么多夜,自己想了一遍又一遍,不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一步。只道帝王薄情,他的心思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吧。
不多会儿下人便送来了,云寒汐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接过了箫,从袋子里取出修长的双手握住九节箫,如此寻常的动作却依旧让人觉得美。那箫跟了云寒汐四年了,常年把玩让箫越发地光滑,手指扣上音孔,人和箫像是有了默契般,竟无比地契合。
云寒汐看了云启宇一眼,不知为何就想起了珈逻一战那日的境况。如潮的敌军将自己团团围住,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红色,无数次挥剑,无数次看到鲜血从敌人的咽喉中喷洒,就像那日在悬崖上顺着自己手腕留下来的血一样绚丽,还有那茫茫的白雪凛冽的寒风......
云寒汐移开眼不再看他,微微欠身便抬手将箫搭在唇边,婉转低沉的箫声在殿上响起,如此空灵的乐音偏生有刚毅之感,金戈铁马血染江河似乎就在眼前,又闻珠落玉盘之音,声声砸在心尖儿,仿佛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渐渐地繁音缓增,但闻雨声萧萧,又若寒风乍起,一片凄凉肃杀之象,不禁催人泪下。接着乐音渐入平缓可悲痛之意却依旧盘旋在心间,箫声如细雨绵绵似有若无,终于万籁俱静。
听得入神的云启宇忍不住眼眶发红,他一直紧紧盯着云寒汐移不开眼,这箫声如泣如诉,声声悲痛欲绝令人肝肠寸断,可是却又让这悲伤困在胸间不曾宣泄,这才是让人更觉悲痛之处,那舞幽壑之潜蛟,弃孤舟之嫠妇也不过如此吧!
一曲吹罢云寒汐低着头只看得见他闪动的睫毛,云启宇皱起了眉头,刚才他看见了他眼中流露的悲戚,看见了他眼中闪过的脆弱,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疼。云启宇依旧盯着云寒汐,怪不得他说这样的场合不适合他的箫声,他早该想到会是如此的,何苦又将他的伤疤重新揭开一次呢!
不得不说云寒汐的箫声确实可以蛊惑人心,让闻者流泪听者伤心,这样想着云启宇开口道:“将宫里收藏的箫拿出来给七皇子挑。”闻言众人皆纷纷从那箫声中回过神来,不少人这才竟然发现自己竟满脸都淌着泪。
听到他的话云寒汐这才抬起了头,刚刚忍不住一直看着他,不知不觉眼眶发热自己竟都未知觉,如今眼眶还微微有些泛红,深吸了一口气道:“儿臣谢过父皇,只是用惯这把箫了。”
云启宇看着他眼眶那圈可疑的红色愣了愣神,可随即便又将目光移向了他手中的那把箫。虽然不懂箫可是那看见繁复精美的雕纹便知这绝非凡品。可是只在瞬间云启宇原本柔和的目光竟然就像嗜血一般紧紧地盯着那箫,过了会儿才收回目光道:“是外边儿的东西用惯了吧!”
众人闻言都云里雾里,云寒汐虽不明白他所指可是云启宇用这种方式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只好垂着眼听候吩咐。云启宇见他这幅模样说不上生气还是怎样,就像是碰到颗软钉子一样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放缓了声音道:“念儿。”
云寒汐闻言退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有些无奈地看了看他,又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不满意了!或许真的就是厌恶自己吧!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做他都是这副生气的模样。云寒汐叹了口气便又带上了那疏离的笑抬起了头,只是鼻尖一直觉得酸酸的。
云念小云寒汐十岁,云寒汐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云念回想着当年第一次见到他时云念一直盯着自己看,看得痴痴地竟还说自己漂亮,如今都这么高了。想到这里云寒汐不禁笑笑,云念刚才送上的一套拳法还有模有样的呢!
接着便是最小的云君,云寒汐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生得粉粉嫩嫩的弟弟,虽然他还有他母妃的出现宣示着他和云启宇之间越走越远了,可是对这么可爱的人儿却生不起半点儿敌意。与其这般不如说是云启宇这么宠爱他也让自己生不起敌意吧!大家都看见云君一跑过来云启宇脸上那掩不住的笑意。
云君背了首诗,脆生生的同音甚是好听,胡乱断的句倒是让人捧腹。背完还撒娇似的跑向了云启宇,云启宇也一把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云寒汐抬眼看着笑呵呵的两人,云君伸着胖胖的小手要抓果子却够不着,云启宇毫不吝啬地一笑便拿了果子喂到他嘴里。看着他们云寒汐忍不住也笑了,只是眼里却冰冰的。
云启宇一面照顾着怀里不住乱动的小人儿一面笑着道:“奏乐!今日开心就好,诸位爱卿别拘谨。”这话音一落大殿里就变得热闹起来,大臣们也开始走动了起来,大殿中央的舞女们伴着这乐音迈着碎布起舞。
不多会儿云君从云启宇的怀里跳了出来,朝着大殿中跑去,穿过了翩跹起舞的舞女们来到了云寒汐的桌前。众人皆看着这皇上最为喜爱的小皇子和最为器重的七皇子,云君一脸笑容地看着云寒汐问道:“你就是汐哥哥对吧?”
云寒汐先是一愣神不过随即看着面前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脸期盼的神色露出了点儿微笑点了点头,接着又偏头看他还有什么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云君看着云寒汐点头一脸欣喜地拍手,接着又红着连低下了头,似乎是有些害羞地道:“汐哥哥好好看。”云寒汐听了这无忌童言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当年是云念现在是云君,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单纯,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见云君喜欢他,云寒汐便笑着拿起面前碟中的糖丸放到他手心里,云君一下子就笑得裂开了嘴,见他这幅模样,云寒汐也笑得更深了。只是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笑过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周围的人见了云寒汐这个模样皆忍不住看呆了,那个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就连云启宇见了云寒汐这个样子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而云君更是绕到了桌后挤进了云寒汐的怀里,从未抱过小孩子的云寒汐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硬挤在自己怀里的人,而云君则天真地仰着小脸对着他傻笑。尽管如此云寒汐还是迎上他的笑脸也翘起了嘴角,还用手摸了摸云君粉扑扑的小脸蛋儿,惹得他一阵“咯咯”地笑。
正当两人玩笑的时候坐在云启宇一侧的殷妃笑着开口了:“君儿,别闹了,到母妃这儿来。”云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云寒汐的怀抱走了过去,还时不时回头用可怜的小眼神儿看着云寒汐,云寒汐却笑笑让他快过去。
云君走到殷妃的跟前,殷妃牵着他的手对他说着什么,云君便又笑了。见云君又笑起来云寒汐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可随即就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右相大人。”云寒汐转头看着已经站起身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殷妃直觉地皱了皱眉。
那殷妃接着道:“右相大人,本宫和大人还是头次见面,接着今次这机会本宫敬大人一杯。”说完便端起桌上的酒杯,娇笑着一饮而尽又翻转了杯子笑着看着云寒汐。
云寒汐端起了茶杯站起身来道:“晚辈向来不饮酒,以茶代酒谢过殷妃娘娘了。”那声音虽和平日相差无几可听着却觉得有股寒意。还未将茶杯送到唇边殷妃就道:“本宫饮酒,大人饮茶这怕是说不过去吧!”
看着二人之间变得有些尴尬倒是云暝笑着拿着杯就走到云寒汐桌前冲着殷妃道:“朝中之人都知道寒汐不饮酒,殷妃娘娘不如由我代他喝了这杯吧!”殷妃瞥了眼云暝道:“五殿下,本宫这杯酒可是敬右相的。”说着一面转身看着皇上。
众人虽装作各忙各的可是都留意着这边的状况,朝中人都知道云寒汐是不饮酒的,就连珈逻帝国大皇子端着酒杯到他的面前来都是被呛了回去的,这殷妃现在转身看着皇上这内中含义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云寒汐见殷妃这模样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不饮酒是怕喝酒乱事再则他也从未饮过酒,而如今不饮酒是他这身体是沾不得半点酒的了,命都已经去了大半哪还能应付得了这酒啊。
看着正望向自己的殷妃云启宇又岂能不明白她这举动的含义,她无非是想证明一下她的分量有多重。云启宇心里禁不住冷哼了一声,这女人也太高看自己了,刚才云暝给了她台阶却不知道顺着下了反而蹬鼻子上脸,她在后宫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不愿去理会罢了,如今竟越发不知道自己的位置了。只是这次自己还只能帮着她,他想看看那个波澜不惊的云寒汐是不是还这般不动声色,于是开口道:“就依殷妃娘娘的。”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面露震惊之色,而殷妃得意的神采更是藏都藏不住。云寒汐近几年的作为天下人都有目共睹,按理说皇上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云寒汐喝了这杯酒,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却并非这样,这就意味着在皇上心里殷妃或者说是九皇子的地位更高一筹。
在朝廷上厮打站错了队可是要赔上身家性命的,在场的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人,听了这句话又岂能不明白这中的利害关系。不过瞬间恢复了常态继续笑谈喝酒去了。
倒是云寒汐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淡然,将茶杯中的茶水倒掉,拿起酒壶往里倒了满满一杯,那茶杯有腕口那么大,比起酒杯可是大了好多。云暝担心地看着云寒汐,云寒汐举起杯子一口饮尽连眉都未曾皱一下,酒顺着喉咙缓缓流下,可是还未饮尽云寒汐就尝到了血的味道,也不知道是喉咙还是胃,压抑着那腥甜的味道终于饮尽了那杯酒,反扣了酒杯看着殷妃。
那殷妃现在是掩不住地趾高气昂,不理会云寒汐的目光提了裙裾便坐了下去。云寒汐看着面前的云暝低声道:“多谢。”云暝皱着眉目光里全是担心的意味,不过只得叹了口气便回去了。
云启宇看着没有表情的云寒汐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也是知道云寒汐从不饮酒的,从自己说话开始他就没有任何异常,到现在竟还是那样镇定。没有看到自己想象中的表情,云启宇深深地看了云寒汐一眼。
云寒汐一直低头坐着,饮了酒的他脸色并没有泛红反而是惨白的、从嘴顺着喉咙都火辣辣地疼,仿佛刚才吞的是刀子,喉咙都被割破了一般。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绞痛着让他想蜷缩起身子可是还是坐直了身子,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可双手都攒得紧紧地,想分散一点儿腹痛带来的痛楚。
闲不住的云君又跑到了云启宇的跟前来,不知道云君说了什么逗得云启宇哈哈大笑。云君舒服地靠在云启宇的怀里抱着云启宇的腰撒娇地道:“父皇的怀里好舒服。”说着一脸满足地笑了。
云启宇笑笑问道:“那母妃的怀里不舒服?”云君摇摇头笑嘻嘻地说:“不是啦!是汐哥哥,汐哥哥身上没肉肉一点儿都不软,而且汐哥哥身上好冷的,但是君儿可以帮汐哥哥暖暖!”云君一面说一面笑,对这个美得像仙一样的哥哥他可是很喜欢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闻言云启宇抬眼向云寒汐的位子看去,竟没有人在,四下望了望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云启宇不禁皱了皱眉头,往杯子里倒满了酒接着一饮而尽。
此刻云寒汐正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扶着墙站着,刚才嘴里一甜差点没忍住就在殿里吐了出来,捂着痛得受不了腹部悄悄地从殿里退了出来。胃不停地绞痛让他直不起腰,接着一阵腥味上涌,酒混着血便吐了出来。
在云寒汐离开一会儿,一定担心地看着他的沈棋便也跟了出来,在四周找了他好久,才看见正蹲在地上的云寒汐。走近了借着一旁的闪烁的烛光一看,地上竟是一片血红,沈棋吓得一下子就扑向了云寒汐,睁大了眼看着脸色惨白的他慌乱地问道:“你怎么了?”
云寒汐抬眼看是沈棋,摇摇头虚弱地道:“喝不得酒,无妨!”沈棋闻言有些发怒:“喝不得酒?喝不得酒就会吐一地的血?走!我们去看大夫!”说着拉住了云寒汐的手腕。云寒汐无奈地看着他道:“有兴然一直照顾我你还不放心吗?你先进去吧!省得出来久了有人怀疑带着人来找。”
沈棋虽然知道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但是还是担心地问道:“你能行吗?”云寒汐笑笑点点头。沈棋仍是皱着眉头叮嘱着:“要不你早些告辞回去歇着!”云寒汐笑着道:“放心,我有分寸的!你先回去吧!”沈棋这才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地又回了大殿。
看着这一地的血云寒汐失神地想到,要是换做以前他应该舍不得让自己受委屈的吧!看着自己这副样子他应该是会心疼的吧!失了会儿神便又无奈地笑笑,自己又在异想天开了。
不过把酒吐了出来倒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喉咙和胃还是依旧像刀割一样生疼,云寒汐手扶着墙缓缓站起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深吸了一口气也回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