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他不安的, 是那一声“小桃花”的说法……尽管圣人用的是戏谑之言,不代表他就察觉不出其中隐含的信息。
后脊更凉了。
到这时,郁容真真切切意识到聂昕之不只是“昕之兄”而已。
虽然他们之间没真正如何如何,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同吃同住,不经意地,彼此间就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然而,他怎么忘了,以聂昕之的身份,怎么可能被允许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是当成娈物的那种——既不娶妻,又如何延续子嗣?何况,岂止单单是子嗣问题。
聂昕之确实没有父母管束,可头顶上有一个说话比父母之言更具权威性的帝王,关键在于这帝王还是他的至亲长辈。
郁容觉得,不只是背后发寒了,脖子间也凉飕飕的。
出师未捷身先死,断了袖子又断头……真真的凄惨。
怕不会就是他的下场吧?
郁容看似神态镇静,脑子已被乱七八糟的想法挤压得快要炸了。
聂昕之根本没搭理圣人的说法,走到他身边,声音沉静,及时地将他从惶恐中拯救出来:“容儿,这一位是陛下。”
脑子发懵的少年大夫,终究被自己的脑洞“吓”傻了,全然忘了像正常人那样见到天子三拜九叩行跪礼,反倒是脱口问出:“原来圣人竟是昕之兄的爹?”
语气好像还很冷静。
“……”
聂昕之难得露出了怔忡的表情。
圣人哈哈大笑,赞道:“是也是也,我确是勺子他爹。”
郁容听到了笑声,便是陡地一个激灵,瞬时囧了——糟糕,这下子自己怕不得真要玩完了!
“还请官家自重。”聂昕之冷声道。
圣人闻言,反而笑得更厉害,然后就呛到了,边咳嗽边笑个不止。
郁容:“……”
莫名的熟悉感……啊,是了,聂暄也是这个样子,笑点特别奇怪又特别低的感觉。
聂家的人,真是一言难尽。暗想着,郁容偷瞟了聂昕之一眼,感觉他这位昕之兄,是唯一一个正常的,基因突变吗。
半晌。
圣人总算笑完了,目光复又投到少年大夫身上。
郁容暗自紧张,好歹这一回脑子没短路,想到刚才自己傻站了半天,忘了行礼,现在补上不知来不来得及……问题是,他该怎么行礼,下跪吗?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着实不习惯。
圣人像是感觉到什么,那头少年大夫刚要行动,抬手便是一个虚扶:“私底下无需多礼。”
聂昕之同时伸手握着了郁容的手腕,将他扯到身侧让他站稳,转而又问向圣人:“陛下既是路过,臣侄正好有要事禀报。”说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人去往他办公的西院。
待到聂昕之与圣人都走了,郁容留在清暑亭发愣。
半晌,渐渐醒过神。
居然什么事都没有?所以圣人当真只是来看一眼勺子的小桃花……不对,他不是什么桃花,咳。
囧囧的感觉。
“吓着了?”
郁容:“……”
这人神出鬼没的,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好,没吓着也会被吓了一跳。
腹诽完毕,郁容又想到了刚才的一遭,心里还在打着鼓:“他……官家走了?”
聂昕之微微颔首。
郁容犹豫又犹豫,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莫怕,”聂昕之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安,“官家不会对你如何。”
郁容惊悚了,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圣人原本还真准备对他如何如何吗?也……太无理取闹了吧?旋即想到之前的失礼,蓦然意识到,圣人若要治罪,他早先便脑袋搬家了。
聂昕之补充说明:“无需多思。”
郁容默默地看着他,忽是出声:“我想回家了。”
聂昕之默然,少刻,说:“近日公务繁忙……”
又是这句话。郁容难得赌气:“我可以自己回去。”
龙血竭什么的,昕之兄什么的,圣人什么的,爱咋咋地吧!
“容儿。”聂昕之一贯不含情绪的语调,此刻出奇地低沉,让人感到一种安心,“有我在。”顿了顿,道,“尽可做你自己想做的,勿须有任何顾忌。”
郁容只道:“我明天回青帘。”
聂昕之这一回没再推脱:“好。”
郁容注视着神色淡淡的男人,心中难以言明的焦虑忽而淡去了一些,倏地升起一种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