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江凌咽了口唾沫,「我怕水。我会游泳,但是很怕水。」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下水?怕水的话,为什么不直说,非得要在这种时候逞强?」沈霄难以置信地反驳,神色惊怒交加,「难道你觉得我会逼你下水,所以就擅自决定下水,哪怕是背负着随时可能溺水的风险?」
江凌哑口无言,片刻后,才轻声道:「你特地为我准备了惊喜,我不想毁了你的期待与用心。」
……这是实话。
沈霄为他的生日做了各种准备,还请来他最喜欢的乐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自己经历过最棒的生日了,因为想要回报对方,不想让对方失望,所以在看到泳池时,他并没有多想。
他确实会游泳,但仍对水存有某种无法根治的畏惧。
沈霄凝视着他,一语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江凌忽然紧张起来,露出凝重表情的沈霄他没见过,感到十分陌生,但却本能地知道对方没有直接采信他的说词,或许还在思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先回去吧。」沈霄淡淡道,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江凌浑身虚软,无力动弹,但仍很快就想到,接下来不管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确实都应该避开摄影机。
沈霄没有带他去客厅,而是抱着他踏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卧室。
尽管神态紧绷,但沈霄仍不忘拿了浴袍让彼此披上,以免着凉。
江凌沉默地望着对方。
一开始他其实没有多想,也不觉得自己没办法下水,恐惧是可以克服的,而且他也不想让沈霄失望;他并不迟钝,当然知道沈霄对他有好感,从各方面都在帮助他,即使接受访问时谈到这个节目,永远都会有沈霄很欣赏他的叙述。
因为沈霄一次又一次主动表明对他的好感,所以他们这毫不搭调的组合才能轻易地被观众接受。
对于这样的好意,江凌自然做不到无动于衷。
先前下水时感觉还行,所以他没有立刻上来,还在泳池里待了一会,等到发觉沈霄不在,想离开泳池时,身躯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水从四面八方淹过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放松让身体浮起,但浑身都不受控制,他沉入水中,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江凌第一眼就见到了沈霄急切慌乱的神态。
如果是之前,只要他给出理由,沈霄就会相信,但这一次却不同,对方根本没有相信他找的借口,甚至非得追根究底找出真相。
「你在生气吗?」他不禁道,又想到什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如果给你添了麻烦——」
「不是那个问题!」沈霄打断了他,神态略微扭曲,「刚才要是我晚了一步,你恐怕就……」沈霄吸了口气,目光凌厉,「你觉得为这种小事付出生命也没关系?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江凌喃喃道,「我以为只是下水一会,应该没关系。」
沈霄咬了咬牙,似乎正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以免失去形象地破口大骂。
刚才对方叫唤他的声音有多紧张,江凌现在也还记得,正是因为那样,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被重视的感觉当然不坏,不过他同样也觉得诧异,因为沈霄的激烈反应远远超过他的想像,他很吃惊。
这种被责备的感觉似曾相识,他呆了一下,才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种口气,很小的时候,是父母对做错事的他怒目相视时,就会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沈霄不说话,那就只能由他开口了。
「你应该猜到了,我跟家人的关系不亲近,因为我是养子。」江凌顿了顿,「我的生父与生母都是因为意外溺水而走的……在我五岁的时候,讽刺的是,明明一家人都溺水了,却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他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不记得那件事,也没问过我知不知情,但其实我什么都记得。」
沈霄的神态瞬间产生了变化,从面无表情转换成慌乱吃惊,似乎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按理来说,江凌的确不该将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别人,但是说出来之后,却也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从未有人听他说过这些事。
沈霄的反应让他有了一点底气,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上中学,学校里规定不学会游泳不能毕业,虽然怕水,我也还是勉强学会了游泳,刚才是真的觉得没问题才下水的,你不用感到自责。」他轻声道。
沈霄没有出声,江凌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唯独在面对沈霄时说了实话。
……为什么要解释?
就算什么都不说,沈霄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江凌根本没有必要将真相和盘托出,只要一口咬定是意外,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他偏偏没有选择这么做。
大概是沈霄眼底的焦急、忧虑与惊怒太过清晰,江凌的心头竟像是被拧住了一般,隐隐作疼。
过了良久,对方终于开口道:「我想知道理由,但不想挖掘你的伤口。」
「是我自己决定说出来的,与你无关。」江凌平静道。
两人都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出声。
江凌想了想,起身往对方走过去,沈霄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心底有点担心,走近之后,才发觉沈霄为什么要低着头。
那双平时总是盛装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地面,眼眶微微潮湿,似乎是……
「沈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凌连忙道。
「不是。」对方似乎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呼吸,但嗓音却与以往不同,带着轻微的鼻音,「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说不喜欢就好,不用解释理由,我永远不会强迫你,你也不必害怕辜负我的好意。」
不是错觉,沈霄是真的感到难受,眼眶也微微泛红;不仅是因为他刚才险些丧命的意外,更是因为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实话。
沈霄是觉得他很可怜吗?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江凌犹豫了一下,靠了过去,轻轻贴着对方的身躯。
沈霄先前只顾着将他抱进来,至今身上仍穿着一条泳裤,大概有点冷,连手指都不自觉地颤抖着;江凌不假思索,伸出双手抱住了对方。
「抱歉。」江凌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