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重新恢复人来人往。
有人还在翘首张望,却只见那队人遥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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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升堂!”
“威——武——”
洛雯儿被狠狠掼到地上,一时竟分不出这几个声音是哪个先发出来的。
京兆尹高坐明堂,一身暗红缂丝绣金的官服威风赫赫。
他捋着胡子,得意洋洋的往下瞥了一眼,正对上洛雯儿愤怒的目光。
“啪!”
惊堂木一拍:“大胆刁妇,你可知罪?”
洛雯儿肩负重枷,费力坐起,看他。
京兆尹有点发毛。
他不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面对那样一双毫无质感的目光,自己怎么会不寒而栗?可他今天明明是正义的一方。
正义!
对,今天任是什么人来,哪怕是英丞相,亦救不了她!
他立即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大胆民妇,七日之期已至,罪犯尚无踪影。你蒙混在先,欺骗官府在后,贼喊捉贼是一罪,扰乱民生再加一罪,抗命拒捕更是一罪。这条条桩桩,清清楚楚,下方民妇,你可知罪?”
“我只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洛雯儿冷冷一笑:“搜捕罪犯,乃是官府之事,我一介平民,为之奈何?百姓耕种田地,经营生意,风来雨去,按时纳税,难道我们缴了税款,为的是养一些只吃饭不干活的官员?慈幼局幼儿失踪,多少人家的儿女不知所踪,难道就应该欺上瞒下来粉饰太平?你私纵官兵,四处搅扰,胡乱抓人,不过是想祸水东引,以平私愤。你为官不正,不为民生,栽赃陷害,混淆视听,敢问又是何罪?”
京兆尹在当年的朝堂论辩,也是振振有词,无人能出其右,怎奈今日却是被一个小小的女人驳得哑口无言,溃不成军。
当即伸手点着洛雯儿,指尖狂颤:“你你你,好一张利嘴!大庭广众之下,竟然颠倒是非,咆哮公堂,辱骂当朝命官,视朝廷法纪于无物。对你这等刁民,本官无需废话。而今数罪并罚……来人,给我打!”
京兆尹把案上的签筒直接抓了丢下,顿引得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这要是打下去,洛掌柜还有命吗?
一声令下,衙役上前就将洛雯儿掀倒在地,而后又听京兆尹一声怒吼:“重责!”
人群更是一乱。
若只是打板子,那么便直接打好了,而若“重责”,则是脱了裤子打。
不论是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洛掌柜可是女人,如是即便不死,将来又要如何见人?
衙役不管,已是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住手!”
“住手……”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混乱。
原是天香楼的伙计来了!
众人急急让开一条通道。
张顺等人连忙赶来,护住洛雯儿:“谁敢动我们掌柜的?”
京兆尹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好你个刁妇,竟敢唆使民众大闹公堂,威胁本官,你这是谋反,谋反!来人,把他们抓起来!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张顺,”洛雯儿拼命推打着他们:“你们快走,这不干你们的事!”
“不行,掌柜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出来得急,张顺只来得及抄一根擀面杖横在胸前,其余的伙计也是各操着随手抓来的家伙,长长短短,层次不齐,看起来特别好笑,却是齐齐发出凛冽的气势。
“去救毛毛和豆豆……”洛雯儿尽量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沉重的木枷磕得张顺肩膀生痛,伙计们齐齐红了眼……究竟是犯了怎样的罪过,竟是将给重犯用的枷锁扣在了一个弱女子的身上?
“我不管!”张顺怒吼,声音已然发颤:“我们只要保护你!”
“你,你们……”
京兆尹几乎要发疯,想要掷下什么来,却发现签筒已然散在地上,情急之下,把惊堂木投了过来。
张顺擀面杖一挥,直接将那飞来之物扫到一边,恰恰砸中一个衙役的脚趾头。
衙役跳脚大叫,众人开始哄笑。
京兆尹说不出话来,手指抖了半天,方迸了一句:“今日与犯妇有关者,皆诛九族!”
众人哄然,皆叹此刑罚过重,而因了一桩莫名其妙的失踪案,真凶尚逍遥法外,良民却要血流成河……
京兆尹见所有人都怔在当地,维护洛雯儿的伙计亦目眦欲裂,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顿觉大快人心,正要继续发号施令,忽听人群外传来悠悠的一句:“诛九族?此等惩治当是由国主论定,不知京兆尹大人由何说来?”
声音舒缓平和,无喜无怒,低沉,但悦耳,仿佛还带着回响,如琴弦深处的奏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