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收获了个喜悦。
可是,有什么用呢?为了他的负重,为了更多人的安危,更是为了她,他只能,放下她。
他看着她,看着她镇定的脸,看着她无波的眼,然而他知道,那平静之下定是翻滚着滔滔的情绪,他听见她说……阿墨,别放我走,千万别放我走。
可是……
他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吐出一个字:“好……”
只一个字,便斩断前缘,斩断所有的羁绊,斩断了这两千多个日夜的相知相守,相依相伴。
“从今往后,再不相见!”
他补了一句,然而扣住她的手却不听话的攥紧了她。
她看着他,仿佛在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又仿佛要把深刻在心中的记忆一点点的抹去。
她唇瓣微动,亦是吐出一个字:“好……”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他,就好像要拉回那个轻而易举出口的回应?
然而,只是沉默。
他们面对着彼此,默记着彼此,又试图遗忘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缓缓伏下来,覆住了她的唇。
她立即抱紧了他,给予他最热烈的回应。
帘幔再次如波鼓动,铜漏再次发出声声叹息。
他们交缠着,不舍得放开彼此。
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索取,给予,即便精疲力尽,依然不肯分离。
今夜,他们鼓起勇气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接近彼此,放纵彼此,只是为了,这最后一场欢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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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昨夜的一切仿佛随着黎明的到来被裹入夜幕永远的抛到了天的另一端。
碧迟宫内,胡纶有板有眼的念着圣旨。
“……违逆圣意,侍上不恭。心怀怨望,图谋不轨。仗宠侍骄,祸乱后宫。因妒生恨,谋害龙嗣。罪行累累,可谓罄竹难书。然念及身为‘香凰’,亦为无涯争得荣誉。遂罢黜尚仪之封,驱逐出宫,永不录用。钦此……”
洛雯儿端端的跪着,眼睛盯着膝下那块云纹方砖,直听到最后两个字,方俯身于地,声音清凉且平稳:“谢……王上。”
抬眸,看着眼前的身影……
他始终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在阴暗的光线中,不动如山。
准备了一夜的镇定,在此刻微有波澜,似乎下一瞬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她急忙垂下眸子,深吸口气,压住那涌动的层层叠叠,于是,一个声音微颤的在殿中响起,仿佛被风吹散了行迹。
“王上,保重……”
那个身影微有一震,似是抬了头,不知看向何方,良久,方道了声:“好……”
此一“好”,自此隔绝万水千山,后半生的无数相思,尽付风中……
她便起了身,默默后退,待到了门口,方转身,离去。
胡纶攥紧了圣旨,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唇瓣微抖,忽的低了头,只看着地面,咬紧了牙。
屋子很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主子是不是睡着了?他怎么听不到主子的一点动静?就连袍袖,都不曾动上一动,就那么定定的立着,仿佛成了殿中的一抹暗光。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视线边缘的雪色忽然猛的一摇,骤然消失。
再抬眼,殿中空空如也,只有帘幔在轻微飘动,那块主子站过的萤石方砖,竟是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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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华兴山上,白雪皑皑,然而那雪色中,又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任凭寒风卷起他的衣袂,长发,狂乱舞动,亦一动不动。
墨玉般的凤眸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任飞雪拂面,只一瞬不瞬的望着远处。
视线的落点,是两个女子。
她们行动缓慢,正往溥清门而去。
八年前,他就是站在这里,送走了她。
那时,门外有辆黑色的马车,一个同样黑色的人接走了她。
可是今日,门外空空如也,她的身边只有个婉莹。
雪大路滑,她的身子忽的一斜。
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自己飞扑过去,扶住了她。
可是这一瞬过后,他发现自己还站在这里,是婉莹搀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