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不知胡守亮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别人,只能认真地听着。
方献廷说:“其实公子确实是有难言之隐的,公子也不可自责太深!纵观古今,凡为官者,玩两面手法的大有人在。公子当时只是出于自保而灭明的。再说,像永历帝那样的明廷,不灭,又能有何作为呢?”
吴三桂叹气道:“吴某并非于自责之中不能自拔,而是对于以反清复明的名义起兵之事甚为担忧!”
方献廷说:“公子莫非担心民众不信公子会既灭明又复明?”
吴三桂说:“正是此意。”
方献廷说:“方某觉得只要能陈述清楚当时的情状,必能取得民众的谅解!”
胡守亮说:“胡某觉得要取得民众之谅解,须说清两个方面:一是李贼对明廷之打击已到明即灭绝之地步,公子此时已无力挽救明廷,使民众认识到明廷并非灭于公子之手,而是灭于李贼之手。这样一来,明众必会改变公子是灭明元凶的看法。二是公子为了保存明廷之实力而不得不寄身于清廷之下。也正是清廷一再相逼,而公子又见永历帝昏庸无能,才不得不忍下杀手而杀永历帝的。”
吴三桂点头说:“胡兄所言有理!”
方献廷说:“然后要指出两点,一是列数满人欺压汉人之罪状,必激起汉人之反满情绪,才可能形成反满之大势。二是明确公子起兵之意图是伐暴救民,顺乎天意,应乎民心。”
吴三桂听到这里,愁眉渐展,心情也逐渐舒畅起来。吴三桂对方献廷说:“方兄先起草出来,让大家看看,然后再议。”
方献廷沉思片刻,然后拿起笔来,奋笔疾书。
“原镇守山海关总兵官今奉旨总理天下水陆大元帅兴明讨虏大将军吴檄天下文武官吏军民人等知悉。本镇深叨大明世爵,统镇山海关。维时李逆倡乱,聚贼百万;横行天下,旋寇京师,痛哉毅皇烈后之宾无,惨矣东宫定藩颠踣。普天之下竟无仗义兴师,勤王讨贼者,伤哉国运,夫复何言?本镇独居关外,矢尽兵穷;泪干有血,心痛无声;不得已歃血订盟,许虏藩封。暂借夷兵十万,身为前躯。乃斩将入关,则李贼已遁。夫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必亲擒贼帅,献首太庙,始足以对先帝之灵。方幸贼之巨魁已经授首;正欲择立嗣君继承大位,封藩割地以谢满酋。不意狡虏逆天背盟,乘我内虚,雄踞燕都;窃我先朝神器,变我中国衣冠!方知拒虎进狼之非,莫挽抱薪救火之误。本镇刺心呕血,追悔靡及。将欲反戈北伐,扫荡腥膻;适遇先皇之三太子。太子甫三岁,刺股为记。寄命托孤,宗社是赖。姑饮血隐忍,未敢轻举。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选将练兵,密图恢复。迄于今日,盖三十年矣。兹者虏酋无道,奸邪高涨;道义之儒悉处下僚,半筲之辈咸居显职。山惨水愁,妇号子泣;以至彗星流陨,天怒于上;山崩土裂,地怨于下。本镇仰观府察,是诚伐暴救民,顺天应人之日。卜甲寅之年正月元旦,恭奉太子祭告天地;敬登大宝,建元国咨。”
方献廷一气呵成之后,将起草檄文双手捧送吴三桂。
吴三桂笑道:“方兄不知吴某眼疾乎?”
方献廷说:“方某知公子之眼时好时坏,需用眼时,眼必好;不需用眼时,眼必坏!”
吴三桂大笑,接过檄文,细读起来。读过之后,一言不发地递与胡守亮。
胡守亮读过之后,也是一言不发。然后又递与方献廷。
方献廷不知何意,不安地问:“公子和胡兄觉得不行么?”
吴三桂和胡守亮便大笑起来。
方献廷知二人是赞赏之意,心中大慰。
吴三桂说:“有方兄捉刀,何愁天下没有奇文!”
胡守亮说:“文章写得好,但胡某有所担心。”
吴三桂与方献廷连忙问:“有何担心?”
胡守亮说:“我们的名号是反清复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