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同学发了一堆暴怒的表情,用开玩笑的口吻质问其他人:“干嘛,歧视同性恋?”
老师一愣,胸口砰砰响,心脏跳得手发抖。
“哇真的假的?大哥你离我远点!”
“插屁股那种吗?还是你被插?”
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没有恶劣的字眼,但全是好奇窥探,没有关心张同学的实情,也没有从张同学不断发出来的表情包之间读懂他的情绪。
老师垂下手,目光流离失所,像是安装在塔楼上坏掉的探照灯,晃来晃去无法定向。他忽而瞥见学生放在地上的包。刚刚那人去洗澡没翻衣柜拿衣服,连毛巾也没拿。老师稍稍定了定神,起身拿衣物送去浴室。
浴室的门没关上,留着一条小缝,灯光由内而外撒在过道的白瓷砖上,一刀分隔开光明黑暗。老师拿着衣物走近,听见门内的学生在喃喃叫唤着。
“老师??老师??”那声音听上去有点神智不清。
老师紧张地贴上门缝,盯着浴室地面暗哑的瓷砖小声寻问:“是不是不舒服?想吐?”
学生只知道一遍遍地喊“老师”,特别是听见门外人的声音后被激起动力,叫得更响更亮更急切。叫声混着水声不好分便学生的状态,要是在里面晕倒摔倒,或是被呕吐物噎着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老师不再踌躇,推门而入,把衣物随意放在衣物架上便朝拉起趟门的淋浴间走近。
趟门是磨砂玻璃,从外面只能看到依稀的影子,除非把湿透的物件贴在玻璃上才看稍微看清轮廓。老师一步步走近,学生的声音逐渐清晰。
那叫唤声掺着痛苦和愉悦,放肆又隐忍,仿佛在向神苦苦求愿但求而不得,又像一头怎么喝水也难以解渴的骆驼。
忽然,一个模糊的巴掌印上玻璃,人影似乎伏撑在玻璃上,在腰胯的高度也有一个状似椭圆形的点与薄壁相抵,有硬币那么大。
老师被定在趟门的一步之外,他分明看见里面的人手上的律动,一下一下像拿千斤铁锤凿在他胸口上。学生的喃喃从未停止过,甚至因为他的靠近而越发放肆。
老师像被黄蜂叮到脚趾头,然后从脚一直麻到头皮,他再不跑,就会被人拆骨入腹。可当他颤抖着腿跑到门口,却听见老父亲起夜的声响,正往卫生间走。他来不及思考便把门关上,还发出不小的声响。
老父亲站在门外问严老师是否在用卫生间,严老师结巴半天才说清楚自己睡觉出了汗要洗澡。老父亲拐弯下楼用店里的厕所。老人半夜下楼不安全,但严老师没办法。他握着拳头但没能转过身把拳头甩出去,只能自己跟自己玩木头人,面门思过。
学生把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在老师迫于无奈的包庇下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老师,腿张开一点。”
被命令的人却两腿发软,扶着洗手池蹲到地上。
“你好烫。”
老师抬手捂住耳朵,可他捂得越紧听得越清楚,怕学生是在大声叫嚷,他只好松开手,可一旦松开手那一字一句就排山倒海地钻进而耳朵里。玻璃趟门被砸了一下,感觉像握拳律动的手失速打到玻璃上,咚一声响,闷闷沉沉的。
“疼不疼?”
“我慢一点。”
“你别哭。”
学生经历完变声期,似乎还不适应新的声音,失神时沉厚激动时清亮,好比道士手里的拂尘,用错方法不仅不能净化人心,还把人搔得心底发痒。水声哗哗响,可怎么也盖不住学生的声音,有时候是情难自禁的只言片语,有时候是低沉的闷哼。老师蹲在那里背编程,背完编程背数学公式。
老父亲上完厕所,脚步声从浴室门前经过。浴室的门在学生进入忘我境界之前被打开又关上。
学生穿着老师的背心和短裤回到房里,果然看到地上长出一个被窝,老师躲在里面连一根发丝都看不见。
学生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看久了总觉得黑暗中有东西要跑出来,一个小点一个小点,可是一会儿又散开了。他听着地上被窝里的抽泣声睡不着。
“今天骗了你,酒是我自己一个人喝的,喝着喝着就喝多了。”学生的平静学得有八分像:“但我没醉。”
醉了的只有夜色。
老师醒来的时候头是露在被子外面的,他不记得自己昨晚睡着前有钻出过被窝。
床上没人,他探手摸了摸,凉的。
楼下也没人。老母亲买菜回来,问严老师在找什么。
“小孩呢?”
“什么小孩呢?他昨晚有来过?”
严老师揉了揉肿起的眼睛说:“没,我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