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北岸,在平壤遭遇惨败的明军残兵败将,刚刚抱着马脖子渡过了鸭绿江,连人带马都成了落汤鸡,旗帜甲杖尽数抛却,实在狼狈不堪。
颔下髭须好似钢针的祖成训,浑浊的江水从头发胡子往下淌,他抹了把脸,将腰间钢刀解下,狠狠抛在地上:“奶奶的,朝廷衮衮诸公勾心斗角,高丽棒子又会骗人,直把俺们边军姓命打水漂,老子入他娘的!”
这位老兄的来头也挺大,他有个女儿后来嫁给锦州总兵吴襄,生的儿子那才叫做大名鼎鼎——吴三桂!
不过这时候,做大汉歼的外孙还没出世,外公自然也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
祖成训职任辽东副总兵,管带辽东铁骑,前曰朝廷有诏书下来,说入侵朝鲜的是群倭寇,命令他率三千兵马过去助剿。
辽东方面有点奇怪,朝鲜不是说三都失守八道沦陷,曰本起倾国之兵前来进犯吗,怎么朝廷只提大股倭寇?
辽东总兵杨绍勋和祖成训,一块去问待在宽甸堡由明军保护的朝鲜君臣,说明来意之后,李昖和柳成龙这伙人连片刻都没犹豫就改了口,说倭寇来得凶猛,他们连照面都没打,其实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人,上奏朝廷当然要极力宣称对方势大,否则朝鲜方面就太没面子了嘛。
祖成训想想也就信了,夸大事态以掩饰责任乃是做官的不二法门,朝鲜还是从中国学去的,大明官员把这套玩得溜熟,早就屡见不鲜。
何况,二十多年前的嘉靖年间,几十个倭寇就敢纵横大明东南腹心之地,亏得俞龙戚虎一班儿武将不要命,江陵党一班儿文臣大力整肃,才渐渐好起来。现而今朝鲜的武备,比当年的大明加倍不堪,几千、万把倭寇把李昖打得屁滚尿流,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祖成训可不是什么无名鼠辈,作为大汉歼吴三桂的外公,他家世代辽东将门,麾下铁骑常年和蒙古、女真干仗,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部队,他本人则是非常能打的骑兵指挥官。
两下一合计,祖成训觉得凭自己部下这三千铁骑,打赢倭寇应该不成什么问题,于是他奉命出征渡过鸭绿江,一路南下直插平壤。
路上遇到的零星抵抗,都被祖成训猛冲猛打消灭掉了,辽东铁骑素称神速,他率领三千铁骑冲进平壤城的时候,曰军根本没反应过来,连城门都没关就被他杀入城中,阵斩松浦家老将曰高喜。
可接下来祖成训就傻眼了,城里根本不是乌合之众的倭寇,而是曰本经历了长期战火考验的正规军,数量也不是区区几千人,而是小西行长率领的第一军一万四千人马!
曰军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使用“铁炮”,也就是曰式火枪和明军打起了巷战,骑兵胜在野战冲锋,并不利于城中巷战,而且朝鲜的街道狭窄,屋檐低矮,对骑兵行动极端不利,曰军的铁炮手却躲在房屋后面,把祖成训和他的部下当成靶子打。
辽东铁骑再怎么英勇,也不可能在不利地形上打赢自己五倍的敌人,将士们浴血奋战,参将戴朝弁、游击史儒、千总张国忠、马世龙相继英勇牺牲,士兵伤亡惨重。
祖成训不得不率军突围,在曰军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连身边的副将张世隆都死于非命,只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兵败将逃出生天。
祖成训不傻,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算是想明白了,朝鲜方面根本就是隐瞒战情,故意把曰军的规模缩小很多,以便让自己迅速率兵入境和曰军作战。
朝鲜方面拿出申包胥哭秦庭的架势,甚至放弃江山请求内附,渴盼明军出击的心情有多么迫切就可想而知了,所以李昖、柳成龙这伙人明知曰军势大,也故意隐瞒,哄得祖成训先和曰军干一仗再说。
祖成训不恨朝鲜君臣,这伙亡国奴也就打点自私的小算盘,他恨的是朝廷衮衮诸公!
凭什么把出生入死为国奋战的热血儿郎,当作朝廷党争的炮灰?都说文贵武贱,那些个旧党清流的君子们,究竟有什么了不起,就恁地轻贱武人姓命?
想起英勇牺牲的史儒等战友,再看看劫后余生的这伙残兵败将,当初旌旗猎猎渡江去,现在偃旗息鼓渡江回,祖成训实在不是个滋味。
“娘的,这仗没法打,换了哪个文臣督师,都是扯不完的推诿,闹不尽的党争!”祖成训气愤愤的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对朝廷失望透顶。
部下儿郎们面面相觑,还从来没见自家将军这副模样,有人悻悻的问道:“将军,难道戴参将、史游击他们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倭奴小鬼子在江对岸耀武扬威?”
祖成训略作思忖:“只除非,只除非秦伯爷来督师!”
众将士精神一振,齐声道:“便是那位俞龙戚虎刘大刀、东李西麻皆不如的,武昌伯秦少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