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穿一袭青衫便服,神情潇洒磊落,脸上笑容可掬,正是张公鱼的把兄弟秦林,身后还跟着两位张公鱼在蕲州做父母官时的老熟人,身形犹如托塔天王的牛大力、肉滚滚的陆远志。
张公鱼一见秦林是又惊又喜:“哎呀这真是巧,京城这么大,怎么就凑巧碰到老弟了?本来愚兄拜了申阁老,接着就要去找你呢,没想到却有此巧遇。”
巧遇?偌大的四九城住的人家怕不上百万,要在街上巧遇可不容易。
作为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只要秦林想知道,连张公鱼坐船北来这一路上每顿饭吃了什么,见过哪些人,夜里说什么梦话都瞒不过他,在申时行府第前头“巧遇”张都堂,那再容易不过了。
秦林当然不会揭破这层,只是笑道:“张老哥怕不晓得京师如今的规矩,这时候申阁老还在内阁办公呢,你来早了一个时辰。”
“原来如此!”张公鱼讪笑起来,他糊里糊涂的,本来也没记清内阁上下班的时间。
秦林又指着陆远志和牛大力:“这两位弟兄,张老哥在蕲州任上都是认识的。”
陆远志、牛大力齐齐拱手和张公鱼见礼。
牛大力在张公鱼任上做过壮班班头,按原来称呼,口口声声称他堂尊,陆远志也收起杀猪的嘴脸,文绉绉的道:“张都堂在蕲州任上牧民教化,卑职接的家信里提到百姓多有怀念,张大老爷可谓‘遗爱在民’了。”
这几句话不是恭维,张公鱼做官瞒颃糊涂得很,可从来不刮地皮、敲骨吸髓盘剥百姓,为图省事还屡屡自掏腰包让原被告息事宁人,在如今的地方官里头,虽算不上政声斐然,倒也很被老百姓喜欢。
张公鱼也哈哈笑着和他们见礼,客气道:“两位在蕲州时,本都堂就认得绝非池中物,跟了我这秦老弟,自是风云际会,现在想必也做到小旗、总旗了吧?”
“过奖,过奖”,陆远志和牛大力谦虚的打着哈哈。
张公鱼问小旗、总旗,当然不是看低他俩,平民良家子投充锦衣卫,从力士做起,升个校尉就得五年十年,再往上更是需要异常功劳才行,短短两三年从平民百姓能升到小旗、总旗,已是惊人的火速提拔了。
偏偏张公鱼还猜得小了!陆胖子和牛大力跟着秦林,这官职也一路水涨船高,他俩都是百户官了,秦林掌了南衙,正准备想办法给他们升副千户呢!
相视一笑,陆、牛两位弟兄没有道破,确实不约而同的看了看秦林:当初在蕲州城,觉得锦衣百户石韦已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没想到有朝一曰,秦林扶摇直上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自己哥儿俩也到了百户位置,和当初的石韦石大老爷一样大小了,这不是全靠秦林秦长官的提携吗?
老友重逢,申时行又不在家,众人便先去饭馆坐坐。
外地官员进京,第一个去处少不了就是便宜坊,掌柜的看见是新任锦衣卫北镇抚司掌衙到了,那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样子叫秦林自己都有些吃不消。
张公鱼的惊讶就更别提了,只是他的想法是另外一层:秦老弟刮地皮有多厉害,把掌柜的吓成这般模样?啧啧,在南京就听说他在庚字所任上教锦衣军余收常例,现在整个南直隶的锦衣官校都在唱他编的那首战歌呢。
什么绣春刀出闪霹雳,大明鹰犬是锦衣,倒也朗朗上口,后面的砸必狠、打必烂,搬走货物充常例,未免显得太气势汹汹了点……瞧这掌柜的,胆子都快给吓破啦!
秦林并不点明他扳倒杨兆、扶耿定力做蓟辽总督、又推荐张公鱼接任佥都御史这些事,只是一味和张公鱼谈笑,说些蕲州掌故、江南风物。
提到南京这段时间最火的事情,那就是槿黛女医馆了,一改没有专门为女姓病患提供医疗服务的旧例,女医馆从坐堂医生到护工、药房全是女姓,十分契合礼教的要求,又为广大妇女同胞提供了医疗服务,从今往后再没有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而拒绝医生施治,从而香消玉殒的榆木脑袋“烈女”了。
张公鱼说起来就是大拇指一竖:“秦老弟别的事情于国有功,就不必再提,单单设女医馆一项,就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就是别的县城、州府,也有不少效仿的,现在整个江南,稍大点的城市都开起了女医馆呢!”
秦林微微一笑,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达官显贵老爷们,十个有九个恨不得把老婆女儿加七八房小妾通通关在后院,连别人看一眼都要嫉妒的,虽然生病看医生是迫不得已,也生怕于妇德有损,连悬丝诊脉这种神话都可以编出来,也真难为人啦!
现在有全部由女姓工作人员组成的女医馆,这些贵妇小姐们当然会改到女医馆就诊,很多关于隐私的病症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了,推拿按摩针灸也不必遮遮掩掩了,岂不是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