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言辞恳切,许是这副身子是苏家血脉,苏嫣竟也跟着有所触动,又念及已故的父母,情思难平,便下了榻,恭敬地拜了大礼,半跪着道,“寸草春晖,娘亲的恩情,嫣儿自当永世为报。”
赵氏情动之下,早已落了泪,便将苏嫣拉起,揽在怀里安抚。
苏嫣静静开口,“三月后,当今圣上广阔后宫,于宫中殿选秀女,嫣儿已决意参选。”
赵氏一愣,便摇头不依,“天家无常,娘舍不得将你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且不论能否蒙获皇上宠爱,待到年长色衰,不免落得凄凉而终。你瞧那蓉妃,天底下哪家女子能及她半分风光?可仍是落了如此下场!娘和你爹爹早已商量妥当,择日替你向那选侍嬷嬷通融一番,替你提早告病,不入名额。”
“女儿心意已决,必入宫门,还望母亲成全。”苏嫣十分坚定,赵氏苦口劝了几回,亦不曾将她动摇丝毫,只得缓一缓,说是再和老爷商量。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却是不虚。
展眼已是九月初三,黄道大吉,赵氏早几天前便备齐了香油银钱,本是打算带苏嫣上那城外十里的太岳观进香,卜一支吉卦。
正欲出门儿,却是林府来了人。
“嫣儿,我正是来寻你一并上香去的。”林清清一袭菊纹浅意百褶裙,秀发简单地绾起,只斜插了一根翡翠簪,很是淡雅。
赵氏见林清清来了,自是欢喜得紧,拉着她交待一番,说她素来稳重,要看好嫣儿,别教她惹出乱子来。
苏嫣扶了扶发髻,是她从前在唐府时,常绾的凝螺髻,今日她仔细装扮了一番,挑了件撒花绯纱裙,眉若远山,如烟笼水月一般,媚而不艳。
她上前儿携了林清清的手,笑道,“林姐姐和我想到一处了。”
林清清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是打趣道,“嫣儿你愈发俏过从前儿了,只是入庙进香,着绯色,可是太扎眼了?”
苏嫣却不以为意,凑近道,“我不过是去求签祈福,心诚则灵,又不是修道做姑子,非要缯衣素面不可的。”
“知你素来嘴巴厉害,我说不过你,咱们赶紧去罢,误了吉时便不灵了。”
赵氏让兰若并两名小厮跟着去了,自己留在府里。
车子打正阳门而出,京城到太岳观约有一个时辰车程,却只有一条官道直通。
那太岳观由皇家御敕,专供皇室祈福,后来渐渐地也对官员开放了,只是有品级上的规定,凡七品以上官属家眷才可获入。
“那明悔大师是得道高人,听闻他卜卦不收银钱,只图个眼缘,有造化的才可见他一面了。”林清清道。
苏嫣便答,“就算未能卜卦,添些香火,也算是积了善缘的。”
林清清点点头,忽而想起甚么,就说,“今儿是黄道吉日,那观里定是热闹的紧,且来时听父亲说了,巳时之后就封观不许出入,想是有贵客要来。”
苏嫣掀了帘子,见宽阔的官道上车马辚辚,皆是轩车盖顶,她便道,“这样多的人,不知有缘法的又能有几个了。”
林清清正要开口,忽而车身猛地一阵,两人不妨,径直撞倒车壁上,苏嫣紧紧拽了她的手,才没摔下车去。
她便撩开门帘儿,探头问道,“可是磕上了石头?”
兰若面有急色,只答,“前头那顶驷马轩车直直从后面赶了过来,硬生生将咱们拦下了。”
顺着往前望去。只见那轩车华美非凡,后头跟了五名家仆,阵势着实不小,车中之人自然是官位不低。
林清清将她肩头一拦,使眼色道,“那是抚远大将军府的御赐车马。”
苏嫣这才瞧见,那车身两侧悬了三尺长的明黄色织锦,便收回身子,道,“原是大将军府的,怪不得这样威风的。”
两人重坐回车内,马儿缓缓起步,林清清悠然道,“抚远大将军姚祁峰才平了南疆战乱,上月里回京,很得皇上赏识,直跃了两阶,如今官居正二品,风头直逼那六部尚书了。”
以苏家区区四品之官,自然是惹不起的,她便不再多言。
太岳观正门外头,依山停了数十辆花车,陆续有小姐夫人入观。
两名侍客小僧在内槛候着,兰若递了苏府令牌,才得以进入。
宝刹气势恢弘,苏嫣几年前曾陪段昭凌一同来过一回,为皇室祈福。
如今外头早已天翻地覆,这里却不曾有变化,山中岁月日日如昔,不知今夕何年。
前面有几位小姐焦急地等待,凡明悔大师亲自点名儿,方可入内求卦。
“那王府二小姐来得最早,奈何明悔大师仍是不见,这会子败兴而去了。”兰若轻声指点了。
苏嫣径自扫了一眼,没见到那王家二小姐,倒是那驷马轩车内,由家仆簇拥着,徐徐走下一位小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