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承认自己的无能和幼稚,实在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苏言一直都没说话,只是等到夏庭晚说到自己被在停车场里被叶炳文关到车里打了的时候,他突然猛地坐直了身子。
“打哪了?”苏言声音低沉地问。
“……”夏庭晚迟疑了一下。
苏言见他不开口,忽然把脚伸到夏庭晚屁股底下。
跪坐着的姿势本来就不那么舒服,夏庭晚猝不及防被他用脚往前一勾,顿时惊慌地跌了下去,但是却马上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苏言的怀里。
苏言又问了一遍:“打哪了?”
夏庭晚被苏言紧紧地抱着,他抬起头看苏言近在咫尺的严肃面孔,小声说:“脸。”
“他打了我两巴掌。”他语声颤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都说了。
想起被强硬地拽进车里,在逼仄的空间里面对叶炳文时,那种惶恐和无助,被狠狠扇在脸上热辣和耻辱的疼痛,就感到心有余悸。
他其实已经不再那么软弱,他可以一个人面对叶炳文,也不再感到惧怕。
可是在苏言的怀里,心里却忽然泛起了久违的酸软。
突兀被扔出家门的小金丝雀,在陌生的天地间磕磕碰碰掉了一根华丽的羽毛。
他并没有伤筋动骨,可是终于落回苏言的掌心时,还是忍不住骄矜地、撒娇一般告起状来。
“叶炳文,是吗?”
苏言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在那一瞬间,他浅灰色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极为阴沉暴戾的神色,像是被激怒了的大型猛兽,释放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很快就收敛了下去,可是夏庭晚还是本能地感到背脊一软。
苏言伸出手托起他的下巴,认真地凝视着,似乎想要透过时光,看到几个月前的痕迹。
过了良久,他眼神里渐渐浮起了隐约的悲伤,声音沙哑地说:“是我的错。”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预料到尹宁的事会被你知道,也没想到你会因此有这么大的经济负担,是我的错。我……”
“我的确希望你能有一点点压力,生活上的、工作上的,想让你能长大一点,可是……”
他的眼神愤怒中又带着痛苦,深深吸了一口气,抚摸着夏庭晚的手指都颤栗起来:“可是我不能忍受你吃这样的苦头,庭庭,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总是不能做到完美、总是在让你受到伤害。”
“不是的。”
夏庭晚用力摇头,他用双手覆盖住苏言的手背:“苏言,不是的,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你不能把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
“你离开我的这段日子,我的确经历了很多之前从来没想到过的挫折和动荡,今天下定决定要跟你全部说出来的时候,我回想起那些事,也并不觉得多么委屈和伤心。苏言,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走过的每一步路。我的心,其实从来没离开过你。”
“离婚之后,刚开始我一直都靠着本能在莽撞地做事,我每一次见你都想要挽回,可是你一拒绝,我又害怕地退缩一下,然后又熬不住再回来求你,反反复复好几次。现在想想觉得很傻,但其实,我的心里又有点对那样厚脸皮的自己感到感激,因为我真的没有放弃过——没有放弃过想要和你重新在一起的愿望。”
“因为不想放弃,所以我不得不逼着自己去翻来覆去地思考——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去长大,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对我放下心来。是的,这三个月我经历的痛苦和纠结,甚至超过过去五年以来的全部。去参加真人秀的决定是错误的,被他们把我胡乱剪辑成这样播出去引来了这么多的抨击,还被叶炳文设计了要赔偿巨额的违约金,甚至我到现在我都赔不起这笔钱……”
夏庭晚说到这里,有些丢脸地低下头吸了一下鼻子,可是随即却又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我知道你一定会心疼我,可是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和你都说了。因为我现在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真的,过了五年、十年,再回头看这一切,想必会觉得就像过眼云烟吧。……这段时间以来,我重新认识了我的人生,认识了许多人。仔细想想,其实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许多蹩脚和无奈。纪展那么努力,仍然要承受对自己音乐不满意的失落;邢乐、邢乐,他的内心一定有太过强烈的渴望,所以才甘愿去承受残忍的性虐待也要让韶光去捧他。大家都是这么生活的,在痛苦和挫折中,找到前进的方向,再努力走下去。”
“苏言,你太爱我了,可是你不是神,你不能逆转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所有人的成长都伴随着痛苦,我也不能例外。”
苏言沉默地看着夏庭晚,他似乎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只是伸出手把夏庭晚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的心口贴在一块,跳动声渐渐覆盖重叠。
“还缺钱吗?”
苏言没再问别的,低声道。
“缺……”
夏庭晚坦诚地点了点头:“特别缺,赔不起违约金,而且都快雇不起公关团队了。”
“那怎么办?”
“跟你借。”
夏庭晚挣出苏言的怀抱,眨了眨眼睛,然后在苏言耳边轻轻地道:“先肉偿,以后赚钱了再还。”
苏言笑了起来,下巴上的纹路也好看地深邃了起来。
他也像是说悄悄话一样低声问道:“所以才说要给我口?有目的,是吧。”
夏庭晚有点羞怯地笑了一下,他趴在苏言的胸口:“还有,”
“我都几乎没给你口过,”他垂下头,有点委屈地嘀咕道:“不想你记着的是别人。”
他似乎有点担心苏言想到别的,马上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还介意,我就是……”
他咬了咬牙,脸上忽然泛起了浅浅的红,鼓起勇气认真地说:“先生,你那里就是我一个人的。从今以后只能插 我,无论插哪里——我要重新划分我的领地。”
苏言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