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之抱臂不动:“我吃过了。”
“如何?”
唐慕之默了一下,才道:“不错。”
文臻并不意外地点点头,一边吃菜一边道:“你身上有伤吧?那就养好伤再走,也正好多吃几顿,我这里都是新鲜菜色。东堂没有的。”
唐慕之忍了忍,终究忍不住,道:“你不想杀我?”
文臻头也不抬,“如果你还想,我就想。保证比你先。”
“你为什么留下我?你不怕我抢去燕绥吗?”
文臻噗地一声险些喷出口中菜,急忙掏帕子擦嘴,“我的天啊,你哪来这么大脸说这话?唐慕之,提醒你一下,我对你没好感,我留你下来也是别有用心。你可千万别把我当成圣母,能让你什么话都在我面前叨逼叨。”
唐慕之半懂不懂,但隐约还是明白了意思,皱眉道:“我还没见过有人当面说自己别有用心的。”
“如今你见着了。”文臻筷子不停,“唐慕之,你不傻,我便是此刻对你温情脉脉,你也只会更加戒备警惕。所以我何必费那个力气?我同意你跟来,一来,让你看清楚我和燕绥之间,你没有半点希望;二来,让你看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少做无用功。三来,我觉得危险极端分子,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最放心。仅此而已,切莫自作多情。”
“你为何不杀我?”
“哪,如果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正举刀或者吹哨,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你。但是我上次已经暴揍了你一顿,这次你是燕绥的合作者,你目前也没有杀机,叫我现在就把刀捅出去,我有点缺乏动力。”文臻搁下筷子,“当然,诚恳建议,尽量不要亲自给我提供这种动力。”
她吃完了盘中餐,将盘子塞给一个殷勤跑来的姑娘让她去洗,一边起身道:“后山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的院子也不欢迎人围观,请遵守规则。其余地方都可以走走逛逛,你就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希望千秋谷的地气,能给你一点人气儿。”
说完她去拿了食盒要走,唐慕之在她身后问:“你食盒为什么拿了两个?”
“因为我答应要陪他吃。”
“你为什么要等到走才给食盒装菜?”
“因为那样菜不容易冷。”
“你也有伤,他为什么让你来打饭?你们为什么不用护卫?”
“食堂吃饭是我和属下最合适的融合交流时间。我能亲自给他做的事,何必假手他人?当然,他对我也是一样的。只是他不喜欢拥挤人群,我自然也不会勉强他。”
“他不喜欢,你就宠着他。你不觉得殿下已经够骄纵跋扈,需要有人约束规劝吗?”
文臻笑了,回转身看着她:“谁?规劝约束?你们这些人啊,把他当成什么了?又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还是你们都以为,一切以爱为名的干涉,都是正义的?燕绥是谁?他是皇族子弟,是一手钳制三大世家的宜王殿下,无数过往证实他才智心计超越我们所有人,你们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约束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的规劝是对的?”
她一手指指唐慕之,摇摇头:“爱他,就是尊重他。一切打着为他好的旗帜的自作主张,都是对他个人意志和人身自由的行凶。”
她拎着两个食盒走了,唐慕之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先前在小院门口看见这两人互相疗伤,像一对雨后温情给对方梳理羽毛的鸟儿。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德妃看出她对燕绥的心意,也曾调笑着要她去追逐,她也确实追逐了,她各种和他偶遇,自作主张换掉他的衣物用品,驱赶他身边的仆从,偷看他的来往信件,帮他解决她认为对他不利的人,以各方近乎强势的方式要挤入他所在的天地。
当然都失败了,且没少被惩罚。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己尊贵可比公主的身份,如此折节,怎么还会遭遇他这样的冷遇?
这个问题,到今天才得了答案。
到今日才明白,那个并不算绝色,出身也寻常,行事又古怪的女子,是如何得到他的心的。
他本是九天鹰,展翅便是一场浮沉,任何妄图加于他身的束缚和牵扯,都是拖坠他的逆风。
唯有她,只在合适距离之外微笑,看他自如纵横,双翅犁过云海。
她张开双臂便是将他放飞,合拢双手他便落于掌中。
唐慕之眼眸深深,想着当年,明明自己是最早的那个人,然而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她一开始也能像文臻那样,会不会……
她忽然甩甩头,大步走了开去。
每个人都只能做自己,每段时光流过便不可回首。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走过的每一步都会留下痕迹。
并无怨尤。
……
文臻打了饭回去,她的眼睛已经能看清轮廓,准确地回到小院,但是在回到小院之前,她在无人处,一块石头上坐了,给自己细细地把了脉。
把完她悠悠叹口长气。
果然。
她怀孕了。
虽然时日尚短,她有点不确定,但是从反应来看,最近的一系列身体的坑爹情况,果然是和怀孕有关的。
而且也不能确定,如果月份渐渐大了,身体的问题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燕绥不希望她怀孕是有道理的,事实证明了意外怀孕确实很危险。
文臻苦笑了一下,心想方人和不厚道啊,明明自己能怀孕了,死老头子非要误导自己,不然她好好避孕,也就没此刻的为难了。
她心有点乱,不敢耽搁太久,回到小院,门一开,燕绥便转头过来,道:“和唐慕之遇上了?她让你不愉快?脚步怎么有点沉重?”
文臻一边心惊他的敏锐,一边翻个白眼:“当然沉重,这日子没法过了,打个饭还要给男人的追求者上心理课。”
燕绥还在廊下做手工,漫不经心地道:“我就说杀了算了。”
文臻叹口气,不想和他多说,上廊看了一眼,感觉那是幅画,且已完成了一小半,但她现在看不清楚,也没心情看,把食盒给燕绥打开,便叫他过来吃饭。
燕绥却不停手,道:“你喂我。”
文臻呵呵道:“叫个半瞎喂你,当演言情剧呢?”
燕绥一笑,这才放下手上活,中文光速端水出现,燕绥拉了文臻过来,给她洗手,顺手自己也洗了,中文原本打算另端一盆水来,看见这个动作,立即十分灵活地停了手。
德语送上擦手巾,也很有眼力见的将准备的第二块抽了下去,果然燕绥给文臻擦了手,自己用反面擦了,坐过去,又亲自夹了一块粉蒸肉给文臻:“行,小瞎子,那就本王来喂你。来,吃块肉补补,这才几天,你就瘦了。我就说林飞白是个灾星,跟他一起就没好日子过。”
“林飞白现在还在外头打生打死,亏你好意思说。”文臻顺手也夹了个猪蹄给他,“来,以蹄补蹄。”
她似笑非笑看着燕绥,这家伙不吃猪脚的,顶多吃一点蹄筋,看他接不接。
燕绥接过去,过了一会,喂了她一口。
入口软糯香黏,满口浓汁,是炖成胶质状的蹄筋。
文臻忍不住一笑,心想毒他一回,倒是长进了。
以往他虽然也谈不上嫌弃她,但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用什么都是只用自己的,吃东西也没和人共筷分食的习惯,今日却全都破例了。
“哎,别喂了,每道菜都要喂两口,你要撑死我啊。”
“不然呢?不对称,你要憋死我吗?”
最终文臻以险些撑死告终。
中文将食盒收走后她便瘫在桌子边叫唤,一边庆幸多亏自己这两天呕吐感好了许多,不然分分钟喷燕绥一身。
燕绥按住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伸手去揉她的肚子,文臻抬手拦住,道:“不行不行,肚子一定已经撑成球,你再揉那就真的炸了。”
“胡言乱语。”燕绥的手还往她肚子上凑,文臻却不敢再阻止——殿下敏锐得吓人,一旦拒绝超过两次,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