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阮非誉咳嗽了两声,道:“明知背后厉害,葬魂宫还要沾手,是为什么呢?”
“葬魂宫是替人办事的地方,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萧艳骨拿起那张写满姓名的纸,凑近了烛火,眼中倒映灼色,“皇帝要拿先生尸骨做巩固新法的垫脚石,自然也有人敬仰先生,不忍看英雄末路。”
“这世上想让老朽死的人很多,要留我活命的却少。”阮非誉思量片刻,忽然笑了,“是……二爷?”
纸张一角已经点着了火焰,萧艳骨眨眨眼:“先生果然好记性,正是您的这位老友。”
“不敢高攀、不敢高攀!”阮非誉摆摆手,咳得更厉害了些。
萧艳骨道:“二爷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自古便有的道理,但知恩应报也是人之常情’,他当年受过先生恩惠,如今也不想看先生老无善终,还请先生给个机会予他,弥补这些年的错处。”
说完,她将手中一块玉佩放在桌上,那是上好的羊脂玉,可惜被摔碎过,如今被能工巧匠重新修好,但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细密的裂痕。
阮非誉拿起这块玉,沉默了很久,直到萧艳骨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慢慢开口,流泻出一声喟叹:“二爷是个有心人。”
萧艳骨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听他继续道:“一如当年。”
她尚未绽开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仿佛有人提笔给画皮添上一丝不自在的颜色。
片刻,她扯了扯嘴角,道:“先生,可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啊。”
阮非誉收起玉佩,看着已经化成灰烬的纸张,淡淡道:“活人会死,往事成风,天下人物,莫有不变的。”
萧艳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幽幽道:“先生,正如您刚才所言,想要您性命的很多,可现在愿意保下您、又能保得住您的,可就只有二爷了。”
阮非誉笑了笑:“老朽也说过,活人总会死的。”
萧艳骨暗自握拳,片刻后又挂起了笑容:“先生不担心自己的弟子吗?”
“鸣渊已过弱冠,是该顶天立地的年纪了。”阮非誉的手指拂过余温渐失的灰烬,神情淡漠,“老朽如他这般的时候,已经敢在老虎头上撒野了。”
闻言,萧艳骨脸色一变,妩媚的容颜横生煞气,她死死盯着阮非誉,忽然喝道:“来人!”
一名黑衣人人推门而入,行礼道:“殿主有何吩咐?”
“陆鸣渊呢?把他带过来!”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道:“回殿主,属下已经派人去了,只是……不知为何,现在还没回……”
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面一声巨响,像是有火药炸开,使得整个地宫都晃了两下。紧接着发出一阵喧哗,隐有打杀之声,像是有人突然捣乱,搞得这里都闹腾起来。
萧艳骨双目生寒,看得那黑衣人背脊发凉,连忙出门查探情况,不料正好跟另一个冲进来的蒙面人撞在了一起。
闯进来的蒙面人十分狼狈,身上多了好几条口子,忙声道:“大、大事不好了!殿主抓回来的那两人,逃出来了,他们不知如何找到了火药室,引爆了十几枚雷火弹!”
萧艳骨神情剧变,这里建在地下,全靠甬道和承重墙支撑,略显密闭的空间里一旦炸开火药,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你们看着他!”萧艳骨一把推开手下,夺门而出。
等她走远了,之前的黑衣人刚想说点什么,忽觉脑后生风,在间不容发之际抽剑格挡,掌与剑刃相交,剑身纹丝不动,肉掌被割出血痕。
然而黑衣人蒙面的布巾下,却溢出了鲜血,两眼暴突,血丝密布。
他身上毫发无损,掌力却以剑为媒介,窜入经脉,摧折肺腑。
隔山打牛,回天无力。
尸身无声倒下,蒙面人看也不看他,转身对阮非誉急声道:“师父,快跟我走吧!”
一直低垂的眉眼抬起,明净如泉,正是陆鸣渊。
第43章 浑水
叶浮生觉得老天爷太缺德了。
慕燕安所说的地方,是镇东二十里的乌鸦谷,山高林深,人迹罕至,不知多少乌鸦在这林子里做了巢,地上不少鸟屎和乱羽,走动的时候还要防止天降横祸,腥臊的味道十分刺鼻,让楚惜微刚进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鼻子灵,对这些味道十分不耐,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得用袖子掩了口鼻,一脸苦大仇深。
看着楚惜微走路跟踩刀尖一样,叶浮生有点想笑,寻思了一下对方薄薄的脸皮,还是忍住了。他见楚惜微走得越来越快,赶紧上去拉人,轻声道:“你倒是留意一下附近,横冲直撞的,踩了陷阱怎么办?”
楚惜微压着火气道:“等我把那死丫头找回来,一定打得她跪着哭!”
叶浮生:“……别这样,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你也要学会怜香惜玉。”
楚惜微“呵”了一声,突然出手如电般向左侧一抓,与此同时,叶浮生脚下一蹬,身如离弦之箭穿入树木缝隙间,几个起落就不见踪影。
楚惜微这一下突然发难,把暗中跟上的人唬了一跳,自以为高超的潜行身法被人一眼看破,他立刻从树后窜了出来,同时挥刀而下,不料肉掌与刀刃相撞,却是刀刃断成了两截!
来不及惊诧,那只苍白的手已经掐住他的咽喉,楚惜微手臂发力,把一个比自己壮了一圈的男人生生提了起来。男人被掐得喘不上气,双脚拼命踢蹬,可捏住咽喉的手纹丝不动。
很快,叶浮生的身影出现在楚惜微背后,他手里多了一把刀,上面干干净净,但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见楚惜微侧目看来,他甩了甩手,“追着那家伙跑了一段路,看到他跑到一处山壁前准备打开密道进去报信,我就夺刀把人宰了。”
“很好。”楚惜微勾了勾嘴唇,目光落在手中人的脸上,语气淡淡,“那就不用留着你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轻响,那人的脑袋耷拉下来,气息全无。
楚惜微把尸体扔在地上,叶浮生看着那两眼暴突的尸体,道:“阿尧,我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劲。”
楚惜微皱了皱眉:“嗯?”
“在断水山庄初见你的时候,你不像现在这样易怒冲动。”叶浮生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时候的楚惜微虽然立场不明,但总的来说还是沉稳居多,然而从自己醒来之后,就发现他情绪浮动极大,尤其动武的时候冷酷狠辣,不似平常。
楚惜微冷笑道:“十年不见,你以为自己有多了解我吗?”
“阿尧,你别这样。”叶浮生难得皱了皱眉,他伸手就去探楚惜微的腕脉,却被反手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