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谢无衣摆了摆手,目光如电,“你要如何?”
“葬魂宫气焰嚣张,连夺武林四把名锋,正道英雄无不愤慨。”汉子大声道:“谢庄主,你若是接了夺锋帖,替武林正道挣这口气,证明断水山庄如今不是浪得虚名,我便把刀还你;否则我就把刀转手于其他英雄,总不至让葬魂宫嚣张放肆!”
“好、好、好……”谢无衣连说三字,面无表情,周围人都感觉脖子一凉,好像有钢刀划过。
手里的纸伞陡然一转,雨点旋飞出去,劈头盖脸地打向那汉子,他立刻下腰躲避,不料谢无衣提掌而来,并指如刀,已经与他咽喉近在咫尺!
汉子立刻抽刀格挡,谢无衣一指头戳在刀身上,反而是那汉子被震退出去。他本就站在崖边,这一下连吭声都来不及,整个人都往后倒去,谢无衣眉头一皱,变掌为爪去抓他,可汉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硬生生躲开他这一手,连人带刀坠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小小的身影紧随其后坠了下去,谢离双脚在间不容发之际踢开汉子的手,一勾一挑,将断水刀接在手里,可他年纪太小,之前又耗力过多,这一下就没能站稳,若不是及时一手攀住岩石,否则就不是挂在崖顶下丈许做风干腊肠,而是要掉下去喂鱼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住,薛蝉衣花容失色:“小离!”
谢无衣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往下跳,却被一个人往后一扯——楚惜微越过他跳了下去。
然而来不及了,谢离手中的岩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断响,男孩脸色煞白,直直下坠。
可他到了现在,也还是紧紧抱着断水刀不放。
楚惜微的手差一点就抓到了他,结果只扯下了一片衣角,来不及皱眉,一道天青色的影子从他眼前晃过,快得让他都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第6章 洞穴
望海潮,名不虚传。
眼看河面越来越近,叶浮生一把将谢离搂在怀里,提掌向河水打去,欲激起水柱以冲力改变下坠之势,可是掌力却如泥牛入海悄无声息,他心道不好,只来得及让谢离憋口气,两人就一起掉进了水里。
水流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远不如河面展现出来的平静,几有摧枯拉朽之势。更倒霉的是,这水下还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几乎把暗流带成了漩涡,叶浮生牢牢护着谢离,被暗流卷了下去,一路七荤八素的冲击,不知过了多久才撞在了石头上,背脊生疼。
周围水压一松,叶浮生凭借一双夜视眼勉强辨认出这是一个水下洞穴,内里九转十八弯,又有暗渠分走水流,才堪堪给了他们喘息之机,至于那个莽汉,怕是真的喂鱼了。
他的伤腿受了这么一遭罪,钻心刺骨地疼起来,叶浮生眉头也没皱一下,摸摸衣袋内的锦囊还在,再看看谢离正奋力从他怀里抬起头,这才松了口气。
兔崽子呛了几口水,此时抱着断水刀坐在他身边,乖得像剥了壳的刺猬,叶浮生手贱地掐掐他的脸,叹道:“我见过赶集的,没见过赶着投胎的。敢问少庄主,你是要学习佛祖舍身喂鱼,还是看多了话本觉得一定能绝处逢生顺便找到高人秘籍?一把刀,比你的命重要吗?”
谢离抱着断水刀不撒手,低声道:“是。”
叶浮生摇了摇头:“和你爹一样,一根筋,驴脾气。”
闻言,谢离瞪眼道:“谁给你的胆子妄论庄主?”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别说骂你爹两句,让你叫我声爹都不过分啊臭小子!”叶浮生摇头叹息,“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一天三顿打都不过分,找什么不好偏爱找死!”
谢离化身闷嘴葫芦不吭声,叶浮生扶着墙站起来,举目四望,昏暗的洞穴内部在此刻倒是便利了他,阴冷潮湿的风不知从哪里吹来,他屏息听了一会儿,道:“风声从那边传过来的,走。”
谢离打了个喷嚏,抱着断水刀冻得瑟瑟发抖,叶浮生仰头翻了个白眼,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包泡了水的姜糖,诚恳道:“凑活一下好吗?”
谢离:“……不,谢谢。”
叶浮生拖着不大灵便的右腿,牵着谢离的手在水洞内跋涉。行至一个洞口前,叶浮生蹲下摸了摸地上青苔,赞叹道:“谢庄主真是好轻功。”
谢离不明所以,叶浮生指着那层厚厚的青苔道:“你仔细看看这上面。”
从洞口延伸向内都生长着茂密青苔,松软寸长,触之即滑。在青苔之下,是一片沼泽样的湿地,哪怕一块石子丢进去都会立刻下陷。然而在这些青苔上却有一行浅浅的脚印,看起来是男子留下,凹陷的边缘齐整无歪斜处,恐怕是长期有人从此地经过,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地踏在同一个地方,因此经年日久地形成。
什么人才能时常出入断水山庄的禁地?
“脚印是单向朝内的,说明从这里进去,一定会有出路。”叶浮生蹲下身,“上来。”
谢离犹豫了一下,把断水刀负在背上,坚定地抱住他的脖子。叶浮生目测了一下青苔的生长范围,唇角一勾,谢离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脑门撞上倒生的岩石。
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声传来:“不好意思,我忘了背上还有个人。”
谢离:“……”
他眨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却感到身下一定,叶浮生已经带着他踏出青苔范围,稳稳踩在了实地上。
下一刻,叶浮生右腿一软,整个人往右边倾斜跪下,谢离赶紧从他背上跳下来,黑灯瞎火看不清情况,着急忙慌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你太重了我的膝盖承受不来。”
谢离:“……”
右腿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膝、踝关节都开始发热肿痛,几乎让他连行走的力气都快没了。叶浮生把剩下的姜糖囫囵往嘴里一塞,伸手点了几个穴位,揉按了两下经脉,这才伸手抓住谢离。
谢离握着他满是冷汗的手心,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亦步亦趋。
叶浮生往地上一坐,左右瞅了瞅,这是一间宽大的石室,四面都是打磨平整的青石板,上面却斑驳着深痕,而正前方……
“少庄主,左行五步有一块大石,你踩上去就能摸到灯盏。”
谢离依言而行,里头都是凝固的冻油,可惜他们身上都没有带火折子,就算有,这番折腾下也是不能用了。
“拿这个做什么?”谢离掰了几下也没能把它取下来。
叶浮生指点道,“你把灯座往上抬一下。”
咔嚓一声,伴随着机括扳动的声音,谢离只觉得倚靠的墙壁突然翻转,整个人顺势被推了进去,下一刻墙壁合拢,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年纪毕竟还小,陡然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地方,唯一熟悉的人也被石门阻断,顿时慌了神,连连拍打墙壁,大声喊了起来:“怎么回事,你……”
他的呼喊声没能穿透重逾千斤的墙壁,叶浮生一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来,目光穿透黑暗落在正前方的墙壁上,那里传来了一声锁链的哗啦响动——有人站了起来。
一个女人,很狼狈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