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住肩的手收紧。
“谢谢你比我聪明,谢谢你爱我如一。”
他忍不住了,笑了出来,转头捏了捏她的脸颊:“早说了你命好,能有我这样的老公。”
裴允抿唇,点头:“嗯,命好。”
江衡笑了一笑,神色稍稍肃然,正色道:“不过呢,即使我对这些洞若观火,也无法保证每一次都能识破。如果,”他将裴允的双手握着,拇指抚了抚手背,“如果哪天我犯傻,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让你吃醋,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感受,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好吗?”
“不会的,我相——”
“不吃醋就是不爱我!”
“信你”俩字,被江衡的话飞快一堵,裴允默默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说:“吃醋可以,说多了也让你心烦啊,所以懂事一点——”
他摇头:“懂事是受委屈的同义词。”
裴允的话又被江衡堵了回去。
江衡仍握着她的双手,抬头,干净的双眸认认真真地望着她。
“我知道,人在世上哪儿能没有委屈,在单位会有糟心事,工作上的、人际关系上的,在家里,亲戚邻里之间的,可是,”他停顿了一下,嗓音干干净净,“可是我希望,至少在爱情这一项,能让彼此不要受半点委屈,简单纯粹,没有伤心委屈的独角戏,也不要有猜疑。”
他低头,将裴允的双手合在手心,微微合拢,温柔又虔诚,仿佛捧着一件圣物。
裴允心口酸胀,正要开口,又听他说:“所以,答应我,在我身边,不要懂事好吗?”
不要懂事好吗?
不要懂事好吗?
不要懂事好吗?
裴允闭上眼,仿若置身在八岁时的医院。
推开门,房里一张冷冰冰又狭窄的手术床,覆着冷淡的白布,女人跪在地上伏在床边痛哭失声,抽噎的哭声在寂静到虚无的房里反复回荡。
裴允是在课堂上,被一个电话紧急叫到了医院。
她肩上还背着书包。
她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过去蹲下,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女人一把抱住她,紧紧搂着,压得她胸口几乎不能喘气。
“允儿,爸爸没了,以后妈妈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要懂事……”
小小年纪的她,呆呆地说好,对死亡毫无半点概念。
后来她就知道了。
爸爸没了,学校里的人会偷偷讨论她是没爸爸的孩子。
爸爸没了,往昔和善的亲戚一夕全变了脸色,指着妈妈身后的她说裴家的财产不可能交给一个女娃,既然男人不在了又没有儿子,钱当然该收回家族,分给其他人。
裴允看着妈妈声嘶力竭地跟人对吵,一夜之间变得骁悍无比,匆匆忙忙地在各个城市往返谈生意,裴家生意竟然更好了。
也看着她几年后带回家一个陌生叔叔,说要结婚。
裴允懂事说好,乖乖叫叔叔。
再后来,同样在某次毫无征兆的课堂上,她被公安局叫到了医院,像宿命的轮回。
推开门,依然是冷冰冰又狭窄的一张小床,白布覆着其下的人身。
她呆呆地走进去。
旁边警察淡淡出声:“你是家属?身份证户口本给我登记。”
裴允双手打着哆嗦,打开书包,掏出之前依着警局的话去家里取来的身份证和户口本。
警察翻了下:“你爸爸呢?”
爸爸?
裴允意识到他指的是继父,低了低声音:“他在外地出差……”
“哦。”警察没再问,低头在册子上记录,圆珠笔头一指,“去看看是不是亲属,认领一下。”
裴允抖着手指,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来的路上所有祈祷在这一刻全部落空,眼泪滚落,重新将白布盖好,捂住发红的眼睛:“是……是我妈妈。”
其后赶来的姨妈,同样只看了一眼白布下的表姐,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声,以当年女人抱着裴允姿势,同样紧紧抱着裴允。
“姐丢下你和小安就去了……你和小安怎么办,幸好你大了,也懂事……”
自从八岁那年,裴允的人生便和懂事断不了关系。
妈妈再婚,其实她很怕,怕继父虐待自己,怕妈妈对她的爱再不复往日。却不想妈妈为难,只能懂事说好。
她爱自己的弟弟,却因妈妈一句话不得不一次次放弃和同学约定的夏令营、毕业旅行、聚会……留在家里照看弟弟,妈妈说保姆没亲姐姐靠谱。可她也是真的委屈。后来,就没什么同学愿意邀她一起玩了。
日复一日,就这样,渐渐成了冷淡性子。
现在有一人握着她的双手,温柔对她说:不要懂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