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就在那一天,东京的上空灰暗而阴沉,稀稀落落地飘着雪,她正从店里往家走,腹中隐隐作痛,她咬牙熬着,找人求救,那条热闹的街道却寥寥无人,时间似乎变得异常漫长、粘滞。
甄美好想到了许多电影里的情节,或者臆想明日的新闻里会不会有一条:腹中怀七月双胞胎的年轻中国孕妇,横尸街边。
她还有许多事未做,她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圆,她还欠甘信一个解释,她还……没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出生……
一切恍如隔世,甄美好擦了擦满脸的泪,在东京走投无路之时,大抵从没想过还有现在这一刻。
两年多以后,宋莱莱顺着松本太太的线索,再次找到了她和甄美丽,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还好她的病已经痊愈,那时,甄美好因为在疗养院打工,无意中救了突发心脏病的长山会长一命而受到长山母子的恩惠,在她家里暂住,时过境迁,甄美好几经挣扎,才原谅了宋莱莱。
但甄美丽因为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对当初的事记得断断续续,加上刻意的引导,她对宋莱莱做过的事已经忘的差不多,自然比甄美好更轻易地就接受了她。
甄美好总是想,如果当初她选择留下来,或者告诉甄严和甘信她们并不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去日本,只是受了母亲的摆布,是不是一切就都大不相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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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美丽婚期将近,宋莱莱和安母忙前忙后,每天笑的合不拢嘴,甄美好却因最近工作忙,回去帮忙的时间甚少,甄美丽问她是不是不看好她和安醒邦,所以才不常来陪她,她现在是待嫁新娘,心情既紧张又忐忑,亲妹妹却一点不为自己高兴,祝福她的话也没说过,她很难过。
甄美好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冷落,解释道:“我没有不高兴……”
甄美丽摇头:“可是你的额头上就有写着这四个字:我不高兴。”
甄美好摸了一把:“唔?真的么?”
甄美丽无奈笑,把她拉到自己房间,这几天她和安醒邦约会频繁起来,说到头,她其实也是许久都没时间让妹妹陪自己聊天了。
“你觉得醒邦不好?他挺不错的。”
甄美好:“我真的不是对安醒邦有意见,咱们都见过几次面了,他是很不错,可是……美丽,问题在于……你为什么忽然想结婚?安醒邦再好,你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他?”
甄美丽一愣,不安地眨眼,看向别处,起身说:“美好,我和那些去相亲的女孩都不一样,我没上过大学,还生过病,以我现在的状况,连一份安定的工作都找不到……可是安醒邦从没跟我计较过这些,他说所有的遭遇都不是我的错,让我不要责怪自己,活在过去,应该趁着年轻,趁着身体健康,多看看这个世界上更美丽的东西……”
她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回过头来看着她,眼底湿润:“美好,我不可能永远依靠你和妈妈,更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我也向往,像他说的一样,去很多很多地方,发现更美丽的东西……你知道吗,他参加过一个科考项目,跟着考察队的人去了南极,他说那儿满眼的白,一望无际……冰川却是蓝色的,高耸矗立,非常的美,但当他们遭遇暴风雪,又不禁对大自然肃然起敬……”
甄美好已经太久没看见甄美丽这种投入的表情,那唇边的梨涡本来也该属于她的,她却常常将它们深深藏起。
甄美丽每次形容安醒邦都只用“不错”俩字,但她一讲起人家来,却是滔滔不绝,眉开眼笑,甄美好舒了口气,原来爱情是拥有无数张脸的,有的,就像她和甘信,诡谲莫测,痴痴缠缠十几年,孩子都四岁多了,仍旧无果,有的,深沉无波,就像甄美丽和安醒邦,以近似荒诞的方式相识,接着区区几面,便一拍即合,默然认定对方,厮守一生。
甄美好拉着姐姐的手,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忽然庆幸,这个世界有一个和她一同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同鉴证彼此人生的人,是件多么难得的事,即便她们受了多大的伤害,只要依靠在一起,就可以风雨兼程,伴你行走。
又几天匆匆而过,宋莱莱终是因为思念外孙,让甄美好把甘愿甘意接回来。
然而甘信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见到的却是甄美丽和安醒邦。
甄美丽把一张浅粉色被装点的十分精致的喜帖递到他面前:“美好接了个广告,要去三亚实景拍,不过大概两三天就能回来,孩子有我看着你放心。”
甘信接过喜帖,道完恭喜,望着两个孩子被人领走的背影,心底凄风苦雨起来……喃喃道:“又都走了……”
甘信第二天早上有点热伤风,喷嚏打的震天响,弄的录影棚的人都很尴尬,虽然……这简陋的“录影棚”里只有五个人,易卓南、桑泥、甘信,两位摄影师,加上一个从别组派来一位后期,如此简单粗糙的配备构成了一档新鲜脱口秀节目《大话天下》的阵容,而主持人自然是桑泥,由于节目的内容崭新,试播时间暂时安排在每日晚的21点整。
录影第一天,一切准备就绪,向来精神百倍的甘信,状态不佳,无精打采,幸好还有易卓南在场,他从编导一路做起,自然得心应手,过程尽在掌握之中。
结束后,桑泥的舅舅也就是副台长特意来询问,桑泥拍着胸脯保证她会尽力做好,但一说到收视率,她也不敢妄下狂语,只等试播几期之后,再做调试。
易卓南倒是没有桑泥背的包袱那么中,从头至尾姿态都非常轻松,和紧张到爆的桑泥形成强烈对比。
三人就节目讨论的面面俱到,甘信无心应付,扶着额头一言不发。
易卓南问他有什么意见,他说要等后期剪片完了再一起看。
众人同意,桑泥见他状态实在太差,现场已在收工,便说:“甘道夫,你是不是病了?病了要及时看病吃药的啊。”
他答应了一声,回到办公室,甘擎的电话进来,听他恹恹做懒地答话,甘擎也关心问:“甘信,你身体不舒服?”
甘信喝了口温水:“嗯。感冒了吧。”
甘擎叮嘱:“记得吃药。”
“知道了。”他闲聊起来,“你和墨头最近怎么样?”
甘擎顿了顿:“他病了。被我传染的,水痘。”
甘信不禁诧异,佩服起墨兆锡为爱牺牲的精神。
“这水痘传染性这么强?糟了,不是我也得了吧,这么大年纪得水痘,我脸往哪里摆啊……”
“甘信!”甘擎在电话那边气愤,她比他还大一岁好不好?!
甘信笑:“那这么说墨头现在也被隔离了。”
“嗯。”
“你别忘记去照顾人家去啊。反正我是爱莫能助了,我没得过,自己还提心吊胆。”
甘擎那段一阵骚乱,有人抢过甘擎的手机,轻咳一声道:“我在你姐家。”
墨兆锡给甘信出了个主意,既然他病都已经生了,就别浪费掉,去借故赖着甄美好,女人都心软,这招一准管用。
甘信讪讪,人都不在家,他赖着谁啊!
即便这样,甘信心里一直记挂着墨兆锡的话,一路都要犹豫要不要装作不经意拨错号码,打给甄美好。
想来想去方想作罢,竟然一不小心真的拨了过去。
“喂……”她声音微颤,带着低低的啜泣。